第147章 靜謐如墨

    八月末的淩晨，靜謐如墨，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複健室還透著一絲微光。顧錚如往常一樣，在這個無人打擾的時段來到複健室，試圖與自己殘缺的身體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然而，當他轉動輪椅緩緩靠近時，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小棠。


    她光著腳，輕柔地踩在防滑墊上，病號褲鬆垮地掛在纖細的腰間，褲下露出的腳踝細伶伶的，宛如隨時會折斷的鶴腿，脆弱卻又帶著一種倔強的美。移植手術帶來的排異反應如影隨形，每邁出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疼得她渾身發抖。可她的目光卻緊緊鎖定在手機裏播放的芭蕾教學視頻上，固執地跟著節奏踮起腳尖，試圖完成那些對她而言近乎奢望的動作。


    “轉圈時要收緊核心肌群。”顧錚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他轉動輪椅緩緩上前。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映在光潔的鏡牆上，仿佛一幅靜謐而又充滿張力的畫。“你膝關節內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


    小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差點摔倒，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去。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顧錚伸出有力的手，穩穩地扶住了她。少女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那溫度輕得如同一片雪花，稍不留意就會消失不見。


    “我想在生日那天給澤言大人跳應援舞，”小棠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緊緊攥著病號服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如果...如果能活到那天的話。”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期待與恐懼交織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搖曳的燭火。


    顧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右腿空蕩蕩的褲管，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他沉默片刻，然後打開手機裏塵封已久的編舞軟件。五年了，那個未曾登錄的係統仿佛也在沉睡，此時卻自動彈出了最後保存的《天鵝湖》改編方案。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界麵，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複健室裏響起：“從明天開始，我教你。”


    時光悄然流轉，九月的第一場秋雨淅淅瀝瀝地飄落，為這座城市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顧錚在雨聲中收到了舞蹈工作室的郵件。曾經合作過的編導偶然間看到了他上傳的輪椅舞蹈視頻，被其中所蘊含的力量與情感深深打動，於是誠摯地邀請他參與殘障藝術家特別企劃。


    小棠得知這個消息時，興奮得把臉埋進枕頭裏，發出一陣壓抑的尖叫，輸液管也跟著她激動的動作胡亂晃動。“您要重出江湖了！”她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仿佛所有的陰霾都在這一刻被驅散。


    那天下午，兩人瞞著醫護人員，偷偷溜到了天台。天空依舊飄著細雨，小棠戴著一頂粉色假發，俏皮而可愛。她舉著平板，準備記錄下顧錚第一次嚐試輪椅旋轉的珍貴瞬間。生鏽的護欄外，整個城市在細雨的洗禮中暈染成了一幅水墨畫，如夢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