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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棄疾與羅懷言兩人從畫舫上乘坐小船,抵達岸上後,羅二郎方才對辛棄疾說道:“五哥,你剛剛寫的那首詞真好。”


    辛棄疾苦笑搖頭:“我哪裏能寫出如此傳世之作?是劉大郎寫的。”


    羅懷言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大郎君?大郎君還能寫詩詞?”


    “你這叫什麽話?留取丹心照汗青與旌旗十萬斬閻羅沒聽過嗎?”辛棄疾瞥了這半大小子一眼,隨後說道:“有這兩首詩打底,來日誰不說劉大郎是個詩人,我是不認的。”


    羅懷言揮手比劃半天,半晌方才憋出來一句:“我如何敢小覷大郎君,隻不過大郎君都是寫一些豪勇壯闊的詩詞,包括那首大河,還有唱英雄,我沒想過大郎君竟然還能……還能寫小詞。”


    辛棄疾搖頭失笑:“我也沒有想到,為了助我揚名,劉大郎給了我十幾首詩詞,皆可是傳世經典。”


    “我一直自稱文武雙全,可見到劉大郎方才知道,什麽叫真的文武雙全。”


    如果劉淮在這裏聽到這番話,肯定很難繃得住。


    因為他給辛棄疾的詩詞,大部分都是辛棄疾在未來自己寫的,還有少部分由未來的陸遊陸先生傾情奉獻。


    這也就是托生到的南宋,否則劉淮還能給蘇軾開個大眼,讓他見識一下什麽叫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至於真的寫詩,劉淮連個飛花行酒令都不會,他會個鬼的格律詩詞。


    羅懷言卻被辛棄疾的話引起了興趣,不由得向前湊了湊:“五哥,咱們打個商量,你把大郎君給你的詩詞全都背給我聽唄?我保證不說出去。”


    辛棄疾撇了撇嘴:“剛剛告訴你實情,我已經算是違背軍令了,大郎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可說出去的。更別說將這些詩詞說與你聽了。”


    羅懷言也是跟著自家父親羅穀子讀過許多書的,最起碼有能力進行詩詞鑒賞,聞言直接猶如抓耳撓心,有心想要追問,卻不敢違抗軍令,隻能歎氣說道:“五哥,你說大郎君為何不讓我來揚名呢?我也可以啊。少年天才,才華天授,聽著多麽順耳!”


    辛棄疾嗤笑以對:“你以為真的那麽簡單嗎?你既然寫下可以名垂千古的詩詞,那麽總得隨時能吟誦一些尋常詩詞吧?格律總不能有錯吧?接下來的行酒、對子之類的也得會一些。


    這還單單隻是玩樂,若是有文學大家問起道學文章,問起經義事理,不說獨樹一幟,總得言之有物吧。


    如果做不到,僅憑幾首好詩詞,很快就會成為欺世盜名之輩。就如同衣衫襤褸之人穿著金珠首飾,如何不讓人起疑心?”


    如同羅慎言、張白魚等人,文化水平也還是有的,但隻要深究肯定會露相,年輕一代之人,也隻有辛棄疾有這個本事了。


    羅懷言連連點頭,到了最後懊惱的說道:“若是早知道不好好讀經史子集,竟然連揚名的機會都不會有,我早就紮進父親書房裏不出來了。”


    辛棄疾搖頭:“羅二郎,你以為我願意嗎?此等欺世盜名之事,我做著也虧心,彼時想要放棄真的不是作態,而是真的羞愧難當。”


    說著,辛棄疾想著劉淮教給他的詩詞,再次臉色漲紅起來。


    羅懷言也隻能安慰:“大郎君自然有他的全盤謀劃,打了這麽多仗,難道五哥還不信任大郎君嗎?正如大郎君所說,現在也是在打仗,無非是沒有廝殺不見血罷了,還是需要各司其職的。”


    辛棄疾抬頭望著一輪明月,喃喃說道:“若非如此,我豈能安心做出這等事?”


    辛棄疾自然是有自己驕傲的,無論文還是武,就算不如人,可哪裏能做出借由他人,為自己揚名之事呢?


    在同一輪圓月之下,張白魚站在船頭,同樣也在細細思量自己的驕傲。


    說起來,這名自幼習文學武的年輕俊傑,自從明白事理,參與家中事務之後,就明白自家父親是一名大大的英雄,那些叔伯同樣是英雄,而在這些人群中生長生活,他張白魚自然也能成為一個英雄。


    這是張白魚驕傲的源頭,也是他的力量源泉。


    然後某一日大亂之後,父親張榮將他派往了一個同齡人身邊做親衛。


    張白魚一開始是不理解的。


    可眼睜睜見著這名同齡人治軍治政,每戰爭先,每戰必勝,眼睜睜見著他匯聚豪傑,整理天下,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張白魚隻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從一開始的倨傲漸漸變得謙遜,似乎要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甚至在張榮戰死之後,張白魚依舊隻是在指望劉淮來做成大事,而不是自己主動去做些什麽。


    然而在昨日,劉淮將強行接管東平軍的軍令給到張白魚,並且給予他三百飛虎甲騎護航的時候,張白魚終於明白了過來。


    他要獨當一麵了。


    這自然讓張白魚有些惶恐,有些茫然,然而軍令如山,即便再難以應對,也要硬著頭皮出發的。


    然而就在這長江之上,就在這輪明月之下,張白魚稱量著自己立下的功勞,雖然都是追隨劉淮左右,但那一場場血仗,也都是臨陣廝殺,寧死不退的,自己如何又算不得一名英雄?


    又如何不能獨當一麵?


    想到這裏,張白魚迴頭看著張揚在月光下的白魚符旗,伸手想要撫摸旗杆,隨後就看到手指肚鼓起的老繭。


    這是一次次拉弓留下的。


    區區幾個月罷了,這繭子就如此厚了嗎?


    “四郎,到了!”蕭恩走到了船頭,舉起火把,對著北岸揮舞了幾下。


    片刻之後,北岸同樣有火把搖曳相對。


    張白魚緊了緊腰帶,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吧,七叔,咱們去接東平軍迴家。”


    蕭恩望著張白魚的背影,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上了岸之後,典論對著張白魚點了點頭,隨後就迅速上馬離去了。


    陳文本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拱手說道:“張統製。”


    張白魚從懷中掏出了劉淮給的軍令,遞給了對方:“這是軍令,我帶迴來了一些肉食,明日早起,大家吃頓好的,再隨我去東平軍。”


    陳文本借著火把看完了軍令,笑著說道:“張統製不要如此見外,既然有正經軍令,飛虎軍絕不會懈怠。”


    張白魚是騎將,所以經常率領飛虎軍來破陣,與飛虎軍的將領們也比較熟悉。


    “一碼是一碼。”張白魚擺了擺手:“這次終究是去奪東平軍,算是我的半個家事。而且全軍休整時間都不長,說不得還會有一番衝突,無論如何,都要與弟兄們說好,總得有一番交待。”


    陳文本收好文書,咧著豁子嘴說道:“張統製,還是那句話,隻要是都統郎君軍令,無論公私,飛虎軍死不旋踵。”


    張白魚點頭,不置可否。


    陳文本卻是說起另外一事:“張統製,有件事,還沒來得及稟報都統郎君。”


    “且說來。”


    “似乎有人在窺伺大軍,濠州與巢縣那邊都傳來了消息,就連我們飛虎軍來到這瓜洲渡左近時,也被人窺伺了。”


    “捉到人了嗎?”


    “捉到幾個,卻沒有將主在,不知道該不該用大刑,有鄉中耋老來要人的,就都放迴去了。”


    靖難大軍賞罰公平,與此同時軍紀也很嚴,軍中是有成套的軍法官體係的,如同虐民這種事情,嚴重一些不光要殺頭,還要追迴授田。


    張白魚摩挲著下巴:“派遣軍使,告訴他們各軍將主馬上就會迴去,讓他們勿要放人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處置此事。”


    陳文本明顯嗅到了一絲焦灼的氣息,低聲詢問:“張統製,是不是要出大事?”


    張白魚笑了笑,伸手拍著陳文本的肩膀:“不是……而是咱們要做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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