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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漸近,說話聲也越發清晰了,這裏也不知是哪處沒人居住的院子,空曠冷清,院中隻有一株光禿禿的看不出品種來的樹。


    玄鴉無法,左右打量了一下隻好帶著洛悠然和儲孫躲進了院中廂房。


    門剛被小心翼翼地關上,人聲就已經到了院內。洛悠然透過門縫看向院中,原來是兩個粉衣宮女,一個端著托盤,托盤裏放著湯盅,正和另一個講話。


    “皇上最近龍體欠佳,太後特地叮囑禦膳房做些滋補藥膳,我這實在走不開,勞煩妹妹幫我跑一趟了。”


    “姐姐說的哪裏話,之前多虧姐姐幫襯我許多,才免了主子責罰,這點活兒交給妹妹,姐姐隻管放心。”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這才一前一後離去,但不知為何,那接過托盤的宮女在離開之前似乎朝玄鴉他們躲藏的方向望了一眼,洛悠然隻覺得她目光犀利,一點也不似方才低眉順眼的樣子,甚至有些懷疑她透過門扉已經看見了自己。


    洛悠然手不禁撫上胸口,迴頭見玄鴉竟一點也不緊張,絲毫沒有之前放風時的嚴謹樣子。


    還沒待她問,玄鴉便已推門而出,二人帶著蕭朔出了院子直奔西北側的角門,洛悠然心中緊張萬分,無暇顧及其他,便也沒有看到倒在覆了雪的灌木叢中的宮女,以及玄鴉側目一掃的異樣。


    兩大一小又匆忙走了大約半刻鍾,終於將蕭朔送到了崔行庭手中,洛悠然不能跟著一起離宮,隻好讓蕭朔自己跟著崔行庭上馬車,可不料蕭朔卻抓著她衣襟不放,他不哭不鬧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洛悠然。


    洛悠然被他看得無法,想了想隻好說:“朔兒乖,你先去姨母……”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改了口,“你先去叔父府上,我稍晚些和叔父一起迴家找你好不好?”


    蕭朔靜默了一會兒問:“嬸嬸說話算話?”


    洛悠然被這稱唿叫了一愣,隻“唔”了一聲。


    崔行庭今日稱病未來參加公主誕辰宴,此時穿著一身馬夫的粗布短打,隻與洛悠然略一點頭,便駕著馬車走了。


    “此人可信?”


    洛悠然轉頭,二人一道往迴走,聞言上下打量了玄鴉一下說:“就算不可信,我們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


    玄鴉穿著內侍的青綠色袍子,聞言皺起了眉頭,洛悠然說得沒錯,但她隻說對了其一,她以為玄鴉是因著內侍身份不好出宮,可這對玄鴉來說隻是小事一樁,真正阻礙他的是木肖的命令,他必須留在宮內盯好蕭家人的一舉一動,以便隨時迴報。


    再有便是他自己的私心,現下東宮危在旦夕,煙兒又出身煙花之地,如果沒人暗中保護她,她隨時有可能悄無聲息地被這紅牆金瓦吞沒,於玄鴉而言,比起煙兒,蕭朔的命對他來說並無任何意義。


    洛悠然見玄鴉半晌沒做聲,又想到二人幾次碰麵的場景,不禁問道:“難不成你是東廠的人?”


    玄鴉斜眼睨了她一眼,又一個白眼翻迴來,很明顯地懶得理人,洛悠然卻當他是默認,又想起總帶著麵具鬼魅般的木肖,自言自語道:“難怪你主子老是陰陽怪氣的。”


    玄鴉終於忍不住停下來瞧著她說:“嚴夫人有空管別人的閑事,不去先管管自家的。”


    “嗯?”


    “喏,”玄鴉下巴一抬,洛悠然順著望去,隻見嚴睦方和邵如煙正說著話,二人不知從何處迴來,邊說邊歸了席,不知是不是洛悠然的錯覺,嚴睦方麵上竟然有些感傷。


    許是多年的心上人不得不遠嫁邊疆,才令他如此神傷吧,洛悠然想。


    玄鴉見目的達成,便說:“如此,奴才便先行告退了,這裏離席間不遠,嚴夫人慢走不送。”


    “……”


    洛悠然歸席時,嚴睦方正和蕭勤對飲,一邊的嚴岐見她迴來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哎喲我的夫人呐,您可算迴來了!主子他不對勁!”


    “怎麽了?”


    嚴岐指著桌上幾個空空如也的酒壺,湊近了小聲道:“您也知道主子不善酒力,可這……唉,也不知道邵二姑娘跟主子說了什麽,這已經是他喝的第六壺啦!”嚴岐伸出拇指和小指誇張道。


    就連蕭勤也被嚴睦方這架勢嚇了一跳,二人自幼相識,除非萬不得已需要應酬,他從未見過嚴睦方主動喝酒。不過他心裏不痛快,難得嚴睦方也願意陪他喝,二人誰也不攔著誰,轉眼桌上就堆滿了十幾個酒壺。


    洛悠然歎了口氣,多年的心上人如今要嫁作他人婦,換了誰也該想醉上一醉。她雖然心裏有些悶堵,但她多年來早已練就了如何想得開,畢竟還有正事要做。


    嚴睦方醉酒後十分好說話這她是知道的,崔行庭一事還未來得及同他講,本來還擔心這人迴府發現突然多了個蕭朔不好解釋,但醉醺醺的嚴睦方就給了洛悠然可乘之機。


    “濟安?”洛悠然試探著推了推嚴睦方的肩。


    嚴睦方側頭看她,突然笑著叫她:“夫人。”


    洛悠然瞧著他麵上白裏透紅,笑容又溫柔膩人,突然被笑得漲紅了臉,“你”了幾下都沒說出來話,索性將人手裏的酒杯奪了道:“行了別喝了,嚴岐,送王爺迴府!”


    左右皇帝早已離了席,是走是留也不用看人眼色,洛悠然心裏還惦記著蕭朔,她扶起嚴睦方,嚴岐叫了馬車早就在宮門口候著。


    洛悠然知曉嚴睦方定是不放心蕭勤,於是讓嚴岐跟著馬夫一道先去王爺府,她和嚴睦方乘另一輛馬車迴家。


    許是落過雪的緣故,晚上天氣越發涼了起來,嚴睦方原本靠在一邊,卻嘟嘟囔囔嚷著冷,車軲轆碰巧壓過一粒石子,嚴睦方便將頭順理成章地靠在了洛悠然肩上。


    洛悠然嚇了一跳,她雖然見過嚴睦方醉酒,但隻是微醺,從沒見過他醉的這麽實誠。她想要將人推開,低頭卻發現嚴睦方衣襟裏露出一角白色布料,被飛魚服襯的格外顯眼。


    “這是什麽?”


    她伸手去拿,不料嚴睦方卻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左胸上,嘴裏還“夫人夫人”念叨個不停,洛悠然被他叫的心慌,沒發現那角露出來的白色布料早就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待馬車停在嚴府門口,洛悠然一掀簾,就看見桑木坐在台階上望眼欲穿,她見了洛悠然連忙上前來扶人。


    洛悠然腳才踩上地麵就悄聲問道:“你不看著儲孫在這兒幹什麽?”


    桑木瞧了後麵被家丁扶下車的嚴睦方,直到看著人先進了府院才焦急道:“主子!那崔行庭果然是個騙子!”


    “什麽?”


    玄鴉有一點看錯了洛悠然,那就是她雖然性格純粹卻不至於愚蠢盲目,她知道崔行庭不可信,隻是把蕭朔留在宮裏確實不如留在外麵安全,於是她才囑咐桑木盯梢。


    桑木本來照著洛悠然說的,一直在藥莊裏等崔行庭的馬車,如果他想把儲孫送迴嚴府,必然要經過藥莊這條街。


    可桑木苦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他們路過,心說果然讓主子給猜著了,便朝著宮裏的方向去迎。


    崔行庭的馬車在離宮門口不遠處的地方就拐進了另外的巷子,待桑木追過去的時候,隻有空馬車停在巷口,根本沒有崔行庭和儲孫的影子。


    二人本來已經走進中庭,洛悠然聽完拉起裙擺就要往崔府去,卻一把被桑木拉住。


    “主子您先別急呀,聽我把話說完,崔府我已經去過了!”


    “那崔行庭怎麽說?”


    “他一口咬死根本不知此事,說儲孫不在他府上,還說要找咱家大人過府一敘。”


    洛悠然聽到這兒嗔罵了一聲:“陰險小人!”


    說罷又朝門口去,她胳膊被拉著,用力甩也甩不開,恨道:“桑木你別……”


    話還未說完,迴頭發現拉著她的哪還是桑木,分明是神色如常的嚴睦方,他目光清明,哪裏還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你怎麽?”


    “夫人,”嚴睦方將洛悠然的毛領披風緊了緊又說,“你去了能如何,那崔行庭大概會說,這叫兵不厭詐。”


    “可是儲孫——”


    洛悠然說到這兒突然住了嘴,這事兒她還未和嚴睦方通過氣,也不知道嚴睦方會怎麽想。她已經知道了嚴睦方的真實身份,便也知道將儲孫收留在嚴府,實在難為他。


    嚴睦方此時也正色了起來,他將小廝準備好的手爐塞進洛悠然懷裏道:“儲孫定然還在崔府,我去一趟便是,隻是往後再有什麽事萬萬不可瞞著我。”


    “我……”


    “穆府一事你分明也說過,你我同乘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況且你我二人又是夫妻,本就不該有所隱瞞。”


    洛悠然眨了眨眼突然被他一番話弄得語塞,隻說:“你不是也一直瞞著我。”


    “從前是我做錯,可你知道我做的事危險萬分,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我既已答應護你周全,就不應該讓你卷入其中。況且儲孫之事非同小可,聖上,洛首輔,乃至應天閣,都盯著他不放,崔行庭拉你下水無非是想用你牽製我。”


    “我?”


    “怪我,”嚴睦方苦笑一聲,“是我發現得太晚了。”


    洛悠然被他一番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但心裏卻升騰出一股莫名的緊張來,她能感受到嚴睦方的那份珍而重之,就連耳邊的話語都不真實起來。


    嚴睦方靠近了洛悠然,將人輕輕擁入懷中,他語氣中透著失而複得的欣喜:“辰昭,等我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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