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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愈發的悶,愈發的陰沉,像死了的解申。


    孟淵先摸了屍,繼而指尖生火。


    依次燒了解申和解忠良後,孟淵收迴精火,隻覺又有增長。


    而且解申對精火的助益比之解忠良還要大,可見此人比之解忠良要強上些。


    可方才迎戰之時,解申卻跑的最快,當知此人成色,分明是隻會仗勢欺人。待真見了血、生了懼意,就如同被去了勢的狗。


    不管怎樣,此行已然圓滿。


    除了解申和解忠良外,另外六人也全數被殺,其中還有一個八品武人。


    得這幾人襄助,精火壯大許多,已然過半。


    而且此番搜身,得了兩百餘兩的銀錠,還有三千五百兩的銀票。


    至於腰牌玉佩之類,則被孟淵盡數毀了。


    除此外,再無珍貴之物。天機圖自然是沒有的,但卻從解申身上得了一串念珠。


    這東西佛道兩家都有,道家稱為流珠。


    一般而言,佛家形製大都是一百零八顆,寓意一百零八種煩惱。道門則是八十一顆和一百零八顆居多,寓意九九歸一、周天星鬥之數。


    其實作用都一樣,就是記錄念經次數,以及靜心安神之用。


    這一串念珠共一百零八顆,每一個念珠上都刻有長明燈的簡筆畫,不知何意。


    本辨不出是佛道哪一家的。但材質是菩提子,那必是佛門之物。


    而解申這種罔顧生靈之人,且又是知府的公子,卻攜佛家之物,可見離奇。


    那解申還說他娘親吃齋,說他兄長良善,可一家子良善之人,怎麽養出了這樣的兒子?養出了這樣的弟弟?別是家裏養了個羅母吧?


    這般一比,獨孤亢不愛財寶、不貪美食、不造殺戮、不欺良善,簡直是聖人!


    孟淵對佛家之事了解不多,就也不多想,隻在水池邊洗了箭矢和刀,便既迴返。


    行沒多久,夜行衣換下燒掉,穿上常服。


    匆匆迴到縣衙後院,進了自己屋子,這才聽一聲悶雷,繼而雨水便來。


    靜思了一會兒,外麵雨愈發大。


    有腳步聲來到門前,“阿兄!先生備了酒,說要請咱飲酒賞雨呢!”


    聽了這話,孟淵當即起身。


    先前縣衙之事後,孟淵覺出不對,當即把祁先生和楊捕頭押到後院。略施手段,便知祁先生收了李家的錢,而楊捕頭隻是收了祁先生的錢。


    他們都是狗子罷了,並不知道解申的事。


    既然決定出手,孟淵就絕不留情,直接殺了祁先生和楊捕頭,火一燒,風一吹,當真沒半點痕跡。


    而後孟淵不等陳守拙迴來,便直接去外麵尋仇人了。


    那解申等人中午才到河東縣,尚未布局出手,就被孟淵追索而到。


    他們居於遠離人群的花園中,並無旁人在側,且連同李天運等人全數化成灰燼,待大雨澆灌,半點痕跡也無。


    無聲無息,無人知曉,乃至於陳守拙怕也料不到自己大開了殺戒。


    當然,孟淵方才迴來時,陳守拙房中就亮著燭火,可人家等了一刻鍾才來喚人,分明是默契。


    而且武人雖無術法追索,但儒釋道各有神通,今日殺人放火,來日指不定就會被找上門。


    被人找上門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找上門了,卻打不過人家!


    是故,需的把刀再磨的鋒利些!到時不用等人來找我,我自去尋人!


    孟淵定下勤奮修行的大計,推開門,就見鐵牛撐傘立在門外。


    “阿兄,我聽說縣衙的事了,你去了哪兒?”鐵牛好奇打量孟淵,一手撐傘,一手摸孟淵胳膊。


    “無事。”孟淵拍拍鐵牛肩膀。


    倆人來到陳守拙房中,隻見他備下小火爐,上有瓦罐,裏麵燉著羊肉。


    陳守拙請孟淵和鐵牛坐下,還親自給倒上酒,沒一點讀書人的架子。“兩位賢弟一路相送,又在此間助我良多,我敬兩位。”


    這是客氣話,孟淵和鐵牛都沒出啥力氣,至多給人家買些飯食罷了。


    “俺都沒出力氣!對了,俺阿兄的案子呢?”鐵牛趕緊來問,“先生,他們是衝著阿兄來的,你可得秉公辦案!”


    “楊捕頭和祁先生沒了蹤影,應是畏罪潛逃,明日貼出海捕文書便是。”陳守拙笑著道。


    鐵牛沒聽出話裏的維護之意,又嘟嘟囔囔半天,說什麽我阿兄最老實之類的話。


    “把酒觀夜雨,也算別有風情。”陳守拙又笑著舉杯,“王妃讚你能文能武,尤擅詩詞,賢弟可有佳句?”


    孟淵隻會打油詩,勉強能跟獨孤亢唱和,都要被香菱壓一頭了。是故若說詩才,那是半點也無。


    三小姐什麽都好。長得好,出手大方,對底下人厚道,就是長了一張嘴。


    “在下當真不擅此道。”孟淵笑著謙遜,“不過方才外出之時,烏雲之下見青山。想起在古書上見了一句,倒是讓我迴味許久,乃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妙哉!”陳守拙當即撫掌,鐵牛也一邊吃一邊誇,“妙啊!”


    孟淵的意思是,你來河東縣當清官,是為百姓做公道,我出門也是為民除害,大家都一樣。


    而對方既然讚了,那便無須多問,默契自在酒中。


    “不過賢弟,”陳守拙見孟淵倒酒,就輕聲笑著道:“這首詩中有王妃名諱,可不能胡亂去吟。”


    孟淵在王府待了許久,隻知王妃姓應,今日才知王妃的大名乃是應如是。


    “我當真不知。”孟淵也不覺失禮,隻好奇問道:“這名字似是佛家常用之語,應氏曾禮佛?”


    “非也。”陳守拙笑著擺擺手,“王妃行三,其長兄諱求是,長姐諱製是。”


    孟淵聽懂了,這王妃兄妹三人的名字,大概是應父的某種心境變化。


    先欲求“是”,雖求而不得,可心境欲堅,誓要尋到“是”,是為製“是”。最後還是求不到,隻能妥協,覺得差不多就行了,是為如“是”。


    “陳先生,我在王府日久,但對王妃母家知之甚少。”孟淵給陳守拙倒上酒,好奇來問:“先生可否指點指點?”


    “王妃先父老應公、先兄小應公都已逝去,留下的隻言片語也被禁了,你不知道也尋常。”


    陳守拙飲了一口酒,沉默一會兒,這才道:“王妃的父兄是當世大儒,世間萬千讀書人的楷模,乃至於儒釋道三教之人都對他二人崇敬有加。”


    “三教尊崇?”孟淵有些吃驚。


    “王妃先父先兄逝去之時,佛國有高僧西來,道門三派也親往京師拜祭,更別提儒家了。”陳守拙道,“許多人平生最不甘之事,便是不能隨兩位應公而死。彼時王妃不過小小少女,你以為為何能存活?”


    他指了指外麵的雨水,道:“佛家講眾生平等,道家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之歎,儒家也有民貴君輕之語。儒家入世,許多學說、流派應時而出。儒家一門中驚才絕豔之輩數不勝數,從古至今,皆為求萬世開太平之法。老應公亦是如此。”


    孟淵以前聽聶師提過,王妃才是真正的靠山。還說若要走的更高更遠,王妃是莫大助力。


    以前孟淵還不能感同身受,現今明白了。人家王妃承了父兄的聲望,這確實比什麽財富都要貴重。


    “不知老應公是什麽學派,有哪些主張?”孟淵更好奇了。


    “本朝不準談這個。”陳守拙微微笑,“請飲。”


    看來是對肉食者不太好的主張!


    “……”孟淵被勾的心癢癢,但思及王妃的仁善之名,便猜想跟泥腿子有關。


    當然,孟淵自己也是泥腿子。


    想起聶師曾自稱什麽應氏門下走狗,孟淵打算迴去後問一問聶師。


    不過對三小姐越來越好奇了,孟淵倒酒來問:“先生,那王妃是如何被賜婚給信王的?”


    “我也不知。”陳守拙笑笑,“信王無有賢名,無有權勢。鬆河府本不是信王的封地,是後來才搬過來的。”


    “不知信王原本的封地在何處?”孟淵隨口問。


    “他以前在平安府,後來原配死了,就被趕迴這邊。”陳守拙對信王無半分敬意,低聲道:“好似是信王在那邊惹了禍,不知真假。”


    平安府是慶國境內唯一有佛家傳承的地方,是和尚窩。


    一時間,孟淵想到了獨孤亢。


    那信王來到鬆河府已九年了,彼時獨孤亢十歲上下,已然懂事了。


    再稍稍一琢磨,獨孤亢不愛女色、不貪錢財、不愛美食,以及之前還曾打算請自己吃豆腐宴……


    一時間,孟淵覺得獨孤亢還真有幾分和尚味兒。


    而且是正經和尚,跟大尾尊者和撼地金剛那種走偏的不一樣。


    孟淵早就知道獨孤亢不太正常,但沒專門打聽過。而既然王妃不管、玄機子不管,可見獨孤亢撲騰不起風浪。


    但如今自解申處得了那一串念珠,孟淵倒是覺得,可以找機會試一試獨孤亢。


    畢竟,解申之事未完,孟淵已做好了被人家找上門的準備。


    磨刀固然重要,若是能再探明對方的底細,那便更好了。


    吃著羊肉,飲著濁酒,耳聽雨聲。


    三人隻把閑話來聊,多是孟淵打聽陳守拙的官旅之事,倒也別有趣味。


    轉眼又是五天過去,河東縣沒半分異常。李天運不見了,李氏族人卻未聲張。


    孟淵還專門返迴作案現場,但並無異常,隻那李家的幾個兒子打來打去,目前老二占上風。


    當然最主要的是,沒人來找解申。


    而且,孟淵中三十三天已然全開,隻待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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