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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淵也是見識過衝虛觀四子的風采。


    其中趙靜聲看似知禮,其實一喝酒就胡亂扯;袁靜風好些,就是混不吝,不思上進,絕不勤奮用工,天天吊兒郎當。


    那靜塵最能胡吹大氣,動輒就要誅滅青光子,滅殺自在佛。


    最小的靜山更是不得了,看起來文氣的很,其實一門心思想造反!


    眼見趙靜聲和袁靜風火急火燎的找上門,大概是真遇到事情了。


    “別是來借錢的吧?”林宴最有先見之明,他笑嘻嘻的看向王不疑。


    王不疑臉色不太對,低聲道:“好似是要撈人,被丁指揮扣住了。”


    “丁重樓親自下了手?”林宴皺眉,“他五品武人,有臉對兩個廢物出手?”


    “那倒不是。”王不疑趕緊解釋,“丁指揮已經和智嗔大師迴蘭若寺了,是丁千雲千戶押住了趙袁兩位道長,說是要關押起來,慢慢審問。”


    “衝虛觀是真沒落了。”蒼山君歎了口氣,“若是李唯真在,誰又能動衝虛觀的人?”


    “除了玄機子道長和李唯真,衝虛觀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人了。”林宴嘲笑。


    “應三小姐是玄機子的師妹,也算是道門中人。”周盈嘀咕。


    蒼山君也不再多扯,黑袍飄動,朝諸人微微點頭,“既然故人來訪,在下就不多加打擾,正要去向妙音長老迴稟。”


    “不知何時能見妙音長老玉麵?”孟淵不著急去撈人,反而拉住了蒼山君。


    蒼山君指了指北邊的無漏山方向,道:“無生羅漢正與蘭若寺神僧論道,想必這兩日就有了分曉,到時無遮大會之時,兩位長老自然是要露麵的。”


    也不再多言,孟淵諸人當即趕迴寶泉寺。


    寶泉寺狹小,入門院中有香爐,而後是大殿,後麵則是諸僧的食宿之處。


    此時大殿外圍了不少鎮妖司的人,其中夾雜了許多光頭,都是寶泉寺的僧人。


    “你?你不過是朝廷養的一條狗!”


    隔著人群,就聽大殿中在鬧騰,趙靜聲難得有了脾性。


    趙靜聲向來脾氣好,這次肯定是喝大了!


    擠開人群,就見大殿中趙靜聲和袁靜風被人按住,那丁千雲在旁問話。


    丁千雲是丁重樓的本家子侄,四十上下的年紀,身形高大,生著一臉絡腮胡子,很是威武。


    此時丁千雲見趙靜聲渾身酒氣,指著自己鼻子喝罵,他也不氣,反倒是下麵的百戶氣的上前,一巴掌就朝趙靜聲的臉打了上去。


    孟淵立即身化流光,眨眼之間帶動趙靜聲,將趙靜聲救出。


    “原來是賢弟來了。”丁千雲手按著腰間刀柄,冷聲道:“孟千戶是何意?丁指揮命我將此二人收監,你要攔阻不成?”


    “他們犯了何事?”周盈問。


    “昨夜有人在城外鼓動無知農人謀反,正是衝虛觀靜山!”丁千雲看向趙靜聲和袁靜風,“他二人身為師兄,又怎會不知道?”


    周盈一聽這話,雖覺得離譜,但若是衝虛觀四子的脾性,那也做的出來。


    “知道又怎麽樣?”趙靜聲喊的衝天響,“隻怪靜山沒出息,沒成了事!”


    “師兄,你少說兩句吧。”袁靜風使勁拉趙靜聲的袖子。


    “丁兄,這兩人是衝虛觀玄機子道長的座下徒弟。”孟淵一拱手,道:“咱們鎮妖司曾借用衝虛觀理事,也算是有交情的。他們二人既然有嫌疑,不妨讓我帶走,交由簫指揮處置查問。”


    “這是丁指揮定下的。”丁千雲不打算放人,隻是盯著孟淵的眼睛,笑著道:“若是我不放人,孟賢弟要如何?”


    “在下身無長物,隻有一柄舊刀。”孟淵按住腰間的刀。


    丁千雲不語,他看了會兒孟淵,似在衡量孟淵有無魚死網破的心誌。


    看了片刻,丁千雲再看林宴,卻見林宴根本沒往自己這邊看,而且神態閑逸,可見對孟淵自信之極。


    再看場中,大殿內除卻寶泉寺的禿驢外,餘下的都是鎮妖司的人,且大都是七品境。


    六品境隻有三人,對方二,己方一。


    “孟賢弟,你我都是為鎮妖司做事,在下也不會不賣你麵子。”丁千雲依舊手按著刀柄,“自家人為兩個小道士火並,大可不必。”


    “丁兄此言在理,佛寺是清淨之地,在下也沒有動刀兵的打算。”孟淵道。


    “賢弟想帶人走,自然是可以的。”丁千雲還真不攔著,隻是道:“孟賢弟,你是經曆了鬆河府之變的人,見識了人間苦難。想必更知道如今身份、地位來之不易。萬莫自誤。”


    “丁兄有何指點?”孟淵問。


    丁千雲摸了摸絡腮胡子,認真道:“賢弟比之兩位應公如何?”


    “螢火比日月。”孟淵道。


    “賢弟七品境時就有越階強殺郤亦生之舉,若賢弟自比螢火之光,我等要羞愧而死了。”


    丁千雲絡腮胡子聳動,按著刀柄,上前一步,“賢弟背負應氏門徒之名,又得督主提攜,自以為前程無量。可兩位應公何等樣人,不還是塵土一抔?”


    “愚弟不太明了丁兄的意思。”孟淵道。


    “和光同塵。”丁千雲很有道理,他說道:“這兩個人不算什麽,靜山的事也不算什麽,可大可小罷了。隻是賢弟非要救他們,著實有些不妥。”


    “何處不妥?”孟淵問。


    “衝虛觀與應氏來往太深,都是些無知舊人,賢弟聰慧,自然明白。”丁千雲苦口婆心,“大江浩浩蕩蕩,才卷走了兩位應公,賢弟又何必踏足其間?”


    “丁兄,我這身上早已濕了。”孟淵笑道。


    “迴頭即可。”丁千雲十分認真,“應氏再難成事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誰還記得他們?”


    丁千雲向前邁步,目光灼灼,“聽聞賢弟一下子娶了兩位嬌妻,境界又突飛猛進,前程可期。若是一再自誤,財色還能保得住麽?”


    他鬆開握著刀柄的手,攤手道:“咱們武人所求者,無非美色、錢權。賢弟天資出眾,即便不跟著應氏,那也是唾手可得。”


    “丁兄金玉良言。”孟淵按住刀柄。


    丁千雲見孟淵不鬆口,就又問道:“我聽說賢弟是騸匠出身?”


    “正是。”孟淵道。


    “賢弟既然是騸匠,該當善於分曉‘勢’之所在。”丁千雲說起大道理沒完了,“大勢在此,賢弟安能攔阻?”


    “丁兄,在下是騸匠,做的就是去勢的事。”孟淵道。


    “劁豬騸羊不難,可天下大勢又該如何去?”丁千雲問。


    “丁兄方才說了這麽多,在下感激的很。”孟淵不迴答,隻反問道:“丁兄說武人為求錢財權色,又說兩位應公化為塵土。那我輩武人,若是不想和光同塵,該當如何?”


    “境界似天塹。”丁千雲還真有見解,“世間之人無算,可武人至高者也不過四品境。其中還大都是無有進取之心,連信王都不如的人。但四品境已然是世間武人的頂峰,何物不可求?世間繁華富貴唾手可得,子孫福澤綿延無盡。”


    丁千雲看向孟淵,笑道:“若是真想所行所為不逾矩,當斬破境界之天塹,武人三品尚且不夠,甚至需得二品境,乃至更高。”


    “丁兄的意思是,要能斬個天崩地裂才行!”孟淵道。


    “正是!”丁千雲撫掌,卻又皺眉正色,“賢弟資質非凡,一日千裏,必然是想再往前走一走的。可武人之路,一步難於一步。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豔之輩,也難以摸到四品的門檻。即便來到四品境,又有誰真能向死而生,越階殺敵證道?”


    “多謝丁兄教誨。”孟淵道。


    丁千雲聞言,見孟淵麵帶微笑,他知道白費口舌了。


    “還是方才的話,這兩個人不算什麽,靜山的事也不算什麽。”丁千雲竟當真不攔阻了,反而讓開了路,“賢弟,若是再想迴頭走來路,可就不太容易了。”


    “路在腳下,總有路能走的。”孟淵笑著拱手一禮。


    丁千雲迴禮,不再多言。


    寶泉寺大殿中無人言語,一時間竟安靜的很。


    “走了。”孟淵出聲,與林宴並排出了大殿。


    其餘人邁步跟上,趙靜聲和袁靜聲也慌張的追了上來。


    出了寶泉寺,諸人騎馬慢行。


    “師弟,我算是知道為何三小姐喜愛你了。”林宴笑嘻嘻道。


    “為何?”孟淵覺得三小姐喜愛自己是因為自己能幹!


    “嘿嘿,迴頭你問問三小姐就是了。”林宴卻不多說。


    “剛才人家是在招攬孟千戶呢!”周盈這會兒出了聲,她看向孟淵,道:“丁千雲其實為人做事還不錯的。”


    孟淵點頭認可。


    “可惜道不同!”林宴不屑一笑,“一家祖輩出個武人,混出些名堂,後輩們就一代接一代,屁股挪不開了。”


    “話不能這樣說。”周盈家也是沒落的大戶,“武人入道最易,是故武人的進階之路堵不死的。”


    “是啊。”林宴也有感慨,“我聽說,本朝太祖立國二十年後,壽元難繼,邀儒釋道三教高人入京,求問如何斬斷武人之路,使武人途徑斷絕。”


    大家夥兒都沒聽過這種秘聞,一時間竟迷茫起來。開國太祖也是武人,憑武道百戰立國。


    而且太祖也是窮苦人出身,傳聞當過流民,討過飯,對窮苦百姓最是寬仁。


    “這就是了!”趙靜聲酒氣未退,“坐上去就不想下來,就想千秋萬代!靜山做的沒差!”


    “那儒釋道三教高人怎麽說的?”袁靜風好奇來問。


    “自然是不成的!”林宴嘿嘿的笑,“這種事怎麽可能做的成?古往今來,多少修行途徑斷絕,是因為沒了成道的‘時機’,其中隻有儒家一門被聖人斬斷向上之路,就這還是借道祖幫了忙!”


    林宴拍拍馬頭,不屑道:“武人就是用來‘破’的,誰又能‘破’了武人?”


    “這話倒也是。”袁靜風很是讚同。


    “對了。”林宴斜看袁靜風,“你們那個什麽師弟真要造反?”


    “汙蔑!絕對是汙蔑!”袁靜聲氣憤的很,“他們汙蔑靜山造反!小師弟何等良善,跟陌生人說個話都臉紅脖子粗,讓他下山做個道場都做不好,他能造反?”


    就別說汙蔑了吧?靜山昨晚鼓動百姓,我可眼睜睜的看著呢!


    孟淵揉了揉眉心,問道:“然後呢?靜山到底如何了?”


    “這個……”袁靜風不好意思說。


    “有啥不能說的?”趙靜聲酒意未去,大聲道:“靜山帶著靜塵在外麵惹了事,被抓起來了!”


    “我來說吧。”袁靜風無奈歎息,“靜塵半夜跑迴來了,說靜山被抓了。”


    “怎麽就他被抓了?”林宴好奇問。


    袁靜風當即細細說了起來,原來昨晚事發之後,本來追捕他們的人全都犯了失心瘋,靜塵與靜山自然逃的好好的,可靜山竟還要迴頭糾結人群,再大幹一場,結果人家清醒過來,就被兜住了。


    “靜山說有高人暗中襄助,正該借高人之力!靜塵餓的太狠,就沒去!”袁靜風道。


    解開屏還成高人了!


    孟淵都不想說什麽了,今天的事一發,就該全力追捕解開屏了!還有靜塵未免太不靠譜了吧?


    “那靜塵現今去哪兒了?”孟淵問。


    “他說要去找大師兄!說咱們都不靠譜!”袁靜風說。


    “他也不靠譜!”林宴笑。


    “寶泉寺這裏出什麽事了?和尚也要造反?”袁靜風臉上也不好看,扯開話題。


    “是蘭若寺智和長老昨晚被賊人暗害,屍骨無存。”林宴嘿嘿的笑,“估摸著就是昨晚幫你們靜山師弟的那位高人做的!”


    “好啊!”趙靜聲大聲喊好,“誰帶酒了?合該痛飲三碗!”


    也沒人搭理趙靜聲,那袁靜風倒是吃驚的很,“誰這麽大膽子?蘭若寺正開無遮大會呢,多少高人待在蘭若寺,竟然有人敢動蘭若寺的禿驢?”


    “這不就是狗咬狗麽?好啊!咬的好!”趙靜聲又唿喊。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孟淵揉了揉眉心,道:“你們為何不去尋玄機子道長?”


    “沒臉啊!”袁靜風道。


    “唉!”趙靜聲也歎氣,“隻能等靜塵找迴大師兄,再去找迴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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