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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日冥冥,天也昏昏。


    井國王宮內,陳萱琳打量著心不在焉的少年,微微蹙起眉頭開口問道。


    “你這幾日是怎麽了?”


    她發現這幾日少年神色憂鬱低迷,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少年倒也沒有表現得很明顯,隻是常常會凝視著某個地方,雙眸失神,表情靜謐的同時,又好似氤氳著一股憂愁和悲戚。


    這讓女人想起了初次見麵時,在樹洞中,那種脆弱和破碎的美感。


    “可是有什麽心事嗎?”


    陳萱琳又問了一句,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關心過誰,明明知道少年的身份可疑,卻依然忍不住去關心。


    ‘真是不可思議。’


    她心中暗自苦笑,但少年聞言,很勉強地笑了笑,應了一聲。


    “下民沒事,多謝陛下關懷,”


    陳萱琳見狀,麵色一肅道:“無論你有什麽訴求,大可提出來,孤會酌情考慮的。”


    這話的意味已經說得很明顯了,大概意思是:我知道你有問題,但是我不在意,隻要你向我開口,我還是會滿足你的。


    少年隻是搖搖頭,輕聲道:“能隨侍在陛下身旁已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下民不敢再有奢求,隻是……”


    ‘終於來了。’


    陳萱琳目光一閃,心髒仿佛揪成一團,他終於要在自己麵前展現出真正的意圖了。


    這一刻女人不知是該難過還是該釋然,隻聽見少年輕言輕語地說道。


    “……許是下民第一次離家這般久,有些想念我額娘了。”


    “唿——”


    陳萱琳長出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朝著外麵怒氣衝衝地喊道。


    “來人!給我傳如意過來!”


    不多時,嬌小的女官便急匆匆跑了進來,三兩步撲通一聲跪伏在地。


    “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如意,我應該交代過你,讓你去把白貴人的家眷接到宮裏,這都幾日了……”


    “人呢!”


    陳萱琳怒喝一聲,語氣森冷:“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那些個族人怕是要摸不著頭腦了。”


    “迴陛下,奴才已經派人前去,隻是老人家進山采藥去了,雲深不知處,在路上耽擱了幾日。”


    雪如意連忙開口說道,她的臉色仍然顯出病態的蒼白,右手打著繃帶無力低垂,模樣頗為淒慘。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道:“陛下,我已差人前去查探,據探子所言,她們今日就能抵達王城。”


    聞言,一旁少年那俊美的臉龐上難得有了一抹喜色,陳萱琳也麵色稍霽。


    她瞥了一眼雪如意那綁著繃帶的右手,語氣略有緩和:“這是怎麽弄的?這般狼狽。”


    雪如意叩首:“迴陛下,奴才前日不小心摔倒了手,險誤了陛下的事,奴才罪該萬死。”


    “行了行了,孤準你迴去養傷......”


    陳萱琳不耐煩地擺擺手,正要讓女官退下,忽然聽見宮門外響起宮奴的傳報。


    “報——”


    “陛下,白貴人的家眷已經送至宮門口。”


    低眉靜默的少年和跪伏在地的女官同時一怔,兩人對視一眼,都瞧出了對方眼神的含義。


    ‘時候到了!’


    陳萱琳頓時也來了興致,對安生說道:“白郎,我們一同去見一見。”


    “陛下,萬萬使不得,下民的額娘隻是一介山民,怎當得起陛下您親自接見?”


    安生說著客套話,心中知道自己安排的好戲就要上演了。


    “欸,”女人擺擺手,“孤欲封你為後,令堂就是井國國太,怎可怠慢?”


    少年聞言驚唿一聲,臉上浮現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連忙深深叩首:“謝陛下恩典,下民感激涕零。”


    “好了好了,莫要讓老人家等久了。”


    ……


    當陳萱琳帶著少年從宮門內走出時,外邊已是排出長長的儀駕,瞧見二人走來,都紛紛拜伏在地。


    “恭迎陛下。”


    “恭迎白貴人。”


    “起來吧。”


    陳萱琳挽著少年,遠遠就能望見一座長約五步的背輦。


    還有兩名女官候在背輦旁,,小心翼翼地看護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嫗走下背輦。


    少年臉上流露出喜悅和親近之色,步伐稍稍快了一些,陳萱琳感覺得出來,微微一笑也迎了上去。


    “參見陛下。”


    那老嫗雖看起來上了年紀,但動作頗為利索,正欲下拜,陳萱琳主動抬手將她扶住。


    “欸,都是自家人,無需多禮。”


    女國主給一旁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方連忙上前攙扶著老人。


    “謝陛下。”


    老嫗雖然麵帶微笑,隻是這笑容冷淡,看上去頗為疏遠。


    陳萱琳被愛火影響,心思都在少年身上,並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異樣,相反,她今天的興致很好,正命令下人今夜舉辦歡迎國太的宴席。


    另一邊,安生則湊到老嫗身旁,意味深長地說道。


    “您老終於來了,我一個人在這裏等的可真辛苦,生怕您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麵對安生的陰陽怪氣,老嫗笑著道:“乖兒子,為娘也很想你。”


    ‘好你個老登,占安某便宜是吧?’


    少年神色一僵,臉上依然笑意盈盈,隻是多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感覺。


    “時候也差不多了,老人家不妨先進宮中休息......”


    陳萱琳說道,話音未落,身後列隊的儀仗中突然竄出一人,手握短刀朝她衝了過來。


    “暴君,給我死!!!”


    那人雙眼通紅,像是含恨已久,手中短刀上更是流淌著墨綠色的幽光,定然淬有劇毒。


    事發突然,陳萱琳表情震怒,但也並不慌亂。


    雖是不能修行,但她自幼習武,更是在大夏靈氣最充沛的王城長大,身手遠非常人能媲美,在護衛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抽出了腰間短刀,格住對方攻擊的同時重重一腳,將襲擊者踹飛出去。


    動作幹淨利落。


    直到這時,周圍的侍衛們才後知後覺,連忙撲上去按住襲擊者。


    “哼,跳梁小醜。”


    陳萱琳冷哼一聲,自來到這井中洞天後,類似的襲擊數不勝數,但對她來說,卻完全構不成威脅。


    ‘若非我天生欠缺靈竅,又怎會在這泥潭中和你們這群泥鰍為伍?’


    她隻恨這刺客不夠強!不夠盡興!


    “陛下小心!”


    清澈而焦急的唿喊聲自身後響起,是她的少年在慌張地唿喊。


    陳萱琳錯愕地迴過頭,隻見一道烏光迎麵而來,在那光芒之後,站著往日卑躬屈膝,奴顏深重的女官。


    雪如意!


    烏光第一時間擊中了陳萱琳的胸口,隻見光芒渙散,竟是被一層黯淡的屏障擋住。


    ‘護身符?’


    一擊不成,雪如意卻也是早有預感,掐了個訣,隻聽“嘩啦”一聲,那黯淡的屏障竟然當場破碎。,陳萱琳又驚又怒,看著麵前的女宮抬起左手,又醞釀出一道殺意昭然的巫咒。


    “雪如意, 你——”


    女國主萬萬沒想到,這位往日裏與自己最是親近的女宮居然會是玄教餘孽,而且還是真正的修行中人!


    “陛下,該上路了。”


    雪如意淡淡說道,漆黑的巫咒射出,瞄準的正是眼前暴君的心髒,一旦命中,必然能......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瘦削的身影撞進了暴君懷中,替陳萱琳擋下了那發巫咒。


    那烏光正中那人後背,光芒滲入其中,隻見那人身體顫抖了一下,霎那間便軟了下去,沒了聲息。


    正是那來曆不明,卻又深得聖眷的白貴人!


    不僅雪如意看得目瞪口呆,便是陳萱琳一時也愣住了,隔了一會才發出一聲狂怒至極的嘶吼。


    “不!!!”


    她抱著生死不知的少年,雙眸一片血紅,死死地盯著雪如意,一股讓整個王城,整個井國,乃至整個洞天都顫抖的氣息從她的身體內彌漫出來。


    ‘要來了麽?’


    不遠處的老嫗,在陳萱琳懷中裝睡的安生,還有剛剛跳反的雪如意,都感覺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壓力,有人唇角含笑,有人目光閃爍,還有人感覺到自己大難臨頭。


    與安生,季幽蘭這兩看戲的不同,雪如意是真覺得自己要死了,那壓力仿佛山崩海嘯,從那暴君並不算高大的身軀裏顯露出來,誓要把她碾成碎片。


    術法【萬鴉身】


    沒有猶豫,雪如意當即化作鴉群,四散逃竄。


    “雪!如!意!”


    陳萱琳怒吼著,無邊的怒火灼燒著她的神智,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要隨著這一團怒火一同噴湧而出,隻是下一秒,一道詭異的,形如走蛇的黑色符文在她的額頭浮現出來。


    這道黑色的符文就如同一盆冷水,頃刻間澆滅了這位女國主噴薄欲出的怒火,也讓她體內蠢蠢欲動的事物再度平靜下去。


    抓住這個空檔,雪如意所化的烏鴉成功逃出生天,隻留下陳萱琳麵目猙獰,雙眸血紅地目送她離去。


    “混賬!!!”


    直到這時,先前被那股氣息壓迫著跪伏在地麵的侍衛們才膽戰心驚地湊上前來。


    “陛下,您......”


    “滾!都給我滾!”


    陳萱琳抱著少年,怒吼道,一旁才爬起來的侍衛們一個哆嗦,頓時又跪了迴去。


    她凝望少年麵色蒼白,嘴角滲出鮮血的脆弱模樣,眼裏滿是慌亂和不可置信。


    “為什麽要幫我擋?為什麽偏偏是你?她明明就傷不了我的啊!!!”


    她有靈寶護身,又怎麽會懼怕一介煉氣師的巫術呢?


    隻是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陳萱琳還有些恍惚,少年就已經倒在了她的懷中,生死垂危,奄奄一息。


    陳萱琳怔怔地看了好一會,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對著周圍的侍從嗬斥道。


    “國師呢?出了這麽大的事國師怎麽還不來!快去給我請國師!”


    旁邊一位侍衛聞言,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國師在石林閉關,我,我們見不到......啊!”


    陳萱琳暴起就是一腳,將那說話的侍衛踹出兩米遠,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著,一邊怒道:“讓你去你就去!就說孤有急事找她,快去!”


    周圍的侍衛們連連應道,忙不迭逃離了此地,宮門前頓時隻剩下兩位原先的守衛,以及那老嫗這寥寥數人。


    陳萱琳大口喘著粗氣,她的氣色同樣不好,不僅僅極致的憤怒和憂慮摧殘著她的身心,方才體內那被引動的氣息和符文也產生了不小影響。


    ‘畢竟是不入修行,估計折損了壽數……’


    她眼神晦暗,再度走迴少年身旁,俯下身子,動作輕柔地將他抱起,準備迴到宮中。


    “陛下,可否讓老身看一看我兒......”


    老嫗的聲音讓陳萱琳頓住腳步,她此刻心亂如麻,更有餘怒未消。


    若是別人敢開口提出這個要求,定會被她直接處死,但這老人不同,她是白郎的額娘......


    陳萱琳深吸一口氣,迴過頭,或許是出於心中那麽一絲愧疚,畢竟對方的兒子是因為自己才變成如此,女國主點了點頭,隨後眼神低垂,看著老人顫巍巍地走近,伸手輕輕觸摸著懷中少年的額頭。


    不多時,老人身體微微顫抖,抬起頭看著她,雖然麵色淒苦,但眼神堅定。


    “陛下,我能救他,求陛下助老身救迴我的兒子。”


    陳萱琳眯起眼,神色不善:“老人家,我敬你是白郎的額娘,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中了術法,哪怕隻是最粗淺的煉氣期術法,便也不是凡人所能解決的,


    “念你心急,便不治你的罪,孤會想辦法的……”


    她開口說道,卻不曾想老人神色猶豫,最終長歎一聲,開口說道。


    “陛下可曾聽聞【祀玉】。”


    陳萱琳一怔,迴憶起腦海中某些久遠的傳承:“巫道【祀玉】?”


    “正是。”


    老嫗點點頭道:“老身正是此道中人,我有術法能救迴我兒。”


    巫道有三,【後巫】修行咒術,善妖邪變化,骨血生殺,最是陰損。


    【上巫】是昔日正統,修行太古星辰道,已經沒落。


    【巫祀】則修行巫祭,古時巫祭的核心乃山中玉石,故也被稱為【祀玉】。


    這些都是陳萱琳尚在孩童之時要修習的功課,在苦境,這些道統的學識乃是千金不易的重寶。


    隻可惜她天生有缺,無法踏入修行,但這些學過的東西卻藏在腦海深處,一刻也不曾忘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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