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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蘇妙都沒跟迴味說話。


    迴味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所以也沒有說話,他想不如讓她冷靜一下。


    於是蘇妙更加火大。


    來到太子府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門房顯然得太子妃吩咐過,馬車從側門直接進了太子府,一直來到太子府用於宴客的明溪閣前,方才停下。


    白薷親自迎了出來,她並沒有因為要宴客過度妝扮,穿的是見家裏人時穿的衣服,她笑著將幾個人往裏讓。


    明溪閣裏已經坐了人,蘇妙在明溪閣見到了先來的魏貞和林嫣。


    林嫣的眼睛有點腫,顯然是因為哭泣過,不過在看見蘇妙時,她依舊溫柔地笑笑。她的懷裏抱著神采奕奕的小悠,小悠正在咬自己的拳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轉來轉去,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已經是晚上了,這小家夥卻一點都沒有困倦。


    魏貞坐在林嫣身旁,一如既往的端莊優雅,隻是臉色微微憔悴。


    蘇妙聽迴味說了,在梁錦失蹤的消息還沒有傳入梁都時,迴香就不在迴香樓了,在那之後沒多久,迴甘以要處理生意上的事為由也離開了梁都,對外是出公差的意思,可是走了許久他一直沒迴來。無論是梁錦和梁敏失蹤的消息傳入梁都,還是現在瑞王府和迴香樓被魏家打成了眾矢之的,迴甘都沒有迴來。太子雖然壓下了魏和要求抄了瑞王府和迴香樓的折子,可魏家的導向輿論無論是對瑞王府還是對迴香樓都很不利。盡管不至於人人辱罵,畢竟梁錦在民間積累下的威望不是魏和能輕易破壞的,可魏和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因此,現在,輿論正在走向惡化的路上。


    迴香和迴甘不在,迴香樓的重擔自然落在了少奶奶魏貞的身上,魏貞又出自魏家,所以她現在也不容易,單單是迴香樓就夠她累的,更何況還有一個不省事的娘家。


    白薷請迴味等人坐下,笑著說:


    “你們等一等,殿下下午時臨時有事出去了,這會兒應該快迴來了,我已經派人去門上迎了。”


    蘇妙含笑點點頭,坐在林嫣身旁。


    蘇嫻將小悠接過去抱了,蘇妙盯著小悠圓滾滾的臉,用手指頭戳了戳,對林嫣笑道:


    “小悠越來越壯實了。”


    林嫣笑笑。


    “這是什麽?長命鎖?”蘇嬋注意到了小悠脖子上的掛墜,以為是小孩子常用的寄名鎖,拿起來看卻發現並不是,“啊呀,這是什麽?怎麽溫溫的?”她驚訝地問。


    蘇妙望過去,見小悠的脖子上掛了一條羊脂玉墜,以紅色的繩結作為掛繩,上麵還綴著許多翡翠珠子。如脂無瑕的圓形玉墜,上麵雕刻著複雜精美的花紋,矜貴雅致,細膩潤澤,觸手生溫。


    “咦?”蘇妙愣住了,“這個不是……”她一邊扭頭去看迴味,一邊從自己的衣服裏掏出一枚和小悠脖子上的玉墜完全相同的掛墜,比較了一下的確相同,於是她冷嗖嗖地望向迴味,一字一頓地說,“原來你們家的傳家寶有兩個。”


    迴味摸了摸鼻尖,裝作沒聽見她的話。


    林嫣見蘇妙也有這條掛墜,噗地笑了,對她說:


    “這是瑞王爺的母親從娘家陪嫁來的,算是傳家寶,也的確有兩個,本來應該皇上和瑞王爺一人一個的,可皇上沒有要,全在瑞王爺手裏。我和世子爺成親時,瑞王爺把其中一個給了我,另外一個大概給了阿味吧。”


    “給了你的玉墜為什麽會在小悠身上?”蘇妙陰惻惻地追問。


    “我離開王府的時候,把玉墜也留下了,我也不知道這枚玉墜怎麽就跑到小悠身上去了。”林嫣勾著嘴唇說,她也不知道這枚玉墜為什麽會在清晨時突然出現在小悠的脖子上。


    嘴上說不知道,其實她心裏是有數的,世子爺在去魯南前八成又來看小悠了……


    她眼眶微潤,抿緊了嘴唇。平靜了片刻,她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保持微笑。


    “我是想問你是怎麽把它摘下來的,這個不是戴上了就摘不下來嗎?”蘇妙眼睛瞪著迴味,咬著後槽牙,詢問林嫣道。


    “可以摘啊,既然是傳家的,怎麽可能摘不下來隻讓一個人戴著。這枚玉墜的扣繩兒不在後麵,是在前麵,你看……”林嫣笑著說,可話沒說完,就被迴味的一聲咳嗽給打斷了。


    林嫣抿著嘴笑起來,不再說話。


    蘇妙惱火地瞪著迴味。


    迴味裝作看不見。


    蘇妙剛要說話,丫鬟快步進來通報道:


    “太子妃,武王殿下、文王殿下來了。”


    一語未了,梁敖和梁敞聯袂而來,先向白薷見了禮,隨後發現屏風後麵還坐了一群人。二人愣了一下,在看見坐在桌前的人居然還有蘇嫻和蘇嬋時,眸光微閃。


    “是我叫了阿味還有蘇姑娘她們,今年是沒法子過除夕了,可這一家子,團圓飯還是該吃一次的。”白薷笑著解釋說,她說的話意思很淺顯,但梁敖和梁敞都明白她話裏更深的含義,從明日開始,大規模的攻防戰就要啟動了,這一戰,注定了命運多舛,生死難料。


    梁敖和梁敞在桌前坐了,剛坐下沒多久,梁敕風塵仆仆地從外麵進來,在白薷迎出去時,先問了一句:


    “你叫我做什麽?”


    下一眼才看見裏麵的團圓桌前坐了一群人,他驚了一跳,訝然笑道:


    “今兒怎麽這麽齊?”


    白薷往身後看了一眼,對著他溫聲笑答:


    “是妾身請來的,妾身想著今年的除夕過不上了,可家裏總要吃一頓團圓飯,不吃團圓飯,這個年過的會有點小遺憾。”


    梁敕愣了一下,望著她,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雖然因為她的心意而感動,可更多的是對現在複雜局勢的擔憂。


    他的心很沉重。


    “都坐吧。”他笑著說,招唿梁敖等人坐下。


    白薷忙吩咐人上菜。


    “小舟呢?沒帶來?”梁敕坐下來,笑著問魏貞。


    “帶來了,在瑩兒屋子裏玩呢,孩子餓的早,他們都吃完了。”白薷含笑解釋。


    梁敕點了點頭,看向眼睛腫的很厲害的林嫣。


    林嫣已經讓人將小悠接了去抱走,在迴過身時,聽見梁敕對她說:


    “林嫣,你也別太心急,明日阿味就啟程前往魯南。阿敏在臨行前特地對我說,要我好好看顧你們母女兩個,他是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林嫣沉默了一會兒,淡笑了笑,低聲應了句:


    “是。”


    沒有再說其他的。


    “魯南?”蘇嬋就坐在迴味的左手邊,聞言,一愣,歪過頭問迴味,“你終於跟我二姐分手了?”


    迴味的臉刷地黑了,這丫頭到現在還很期待他和她二姐分手。


    “當然不是。”他繃著一張臉迴答。


    “你去魯南做什麽?”蘇嬋追問。


    “有點事情。”迴味淡淡迴答。


    “有點事情?”蘇嬋皺了皺眉,很不滿意這樣的答案,認為他是在敷衍她。


    混跡在市井的蘇嬋雖然也聽說了血陰教在嶽梁國的中南部作亂,可梁錦和梁敏的失蹤以及杞枝國的侵略都是對民間封鎖的消息,她並不清楚,她更不知道迴味就要代替梁錦去魯南平定血陰教的叛亂。


    她狐疑地看著迴味,一臉不爽的表情。


    明溪閣內突然變得沉默,一桌子人都靜默了下來。


    菜肴在沉默的氣氛中被擺好,雖然極其豐盛,在座的人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侍女斟酒時,酒水注入瓷杯,發出悅耳的聲響。


    梁敕沉默了良久,端起酒杯,對著梁敞說:


    “老九,赤沙交給你了,杞枝國人看上去粗笨,其實是最狡詐的,你一定要當心,大哥在梁都等著你平安歸來。”


    這是他時隔許多年之後又一次在梁敞麵前自稱“大哥”,上一次還是他們年幼的時候在德仁殿裏。


    梁敞的心突然之間變得百感交集,他亦端起杯子,在梁敕的酒杯上輕輕一碰,沉聲應了句:


    “是。”


    “杞枝國?”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蘇嫻從他們的談話裏仿佛明白了今日的氣氛為何如此凝重,她的心怦怦亂跳,她睜大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著梁敞。她在心裏不停的安慰自己事情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可她的心卻跳得厲害。


    梁敞看了蘇嫻一眼,他要去赤沙的事他並沒有告訴她,時間很緊張,而且……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說給她知道。盡管如此,在看見她用那樣的眼神望著自己時,他的心還是微微的沉了一下。他從她的臉上移開目光,佯作平靜地啜著瓷杯中的淡酒。


    “要打仗了?”蘇嬋比蘇嫻更能夠接受現實,而且她的消息來源眾多,對戰爭的嗅覺更加靈敏,她平著一張臉,問。


    “是。”梁敖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低聲迴答了一個字。


    她的眼神清澈透亮,那象征著坦率直白,而她的過於坦率和直白代表了她內心的天真,她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子,生活在凡間俗世卻仿佛不染纖塵,她就是那樣的幹淨率直,讓他想要保護住她的雪白純真。


    “嗯……”蘇嬋調子古怪地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蘇嫻的猜測終於被確認是現實,她唿吸一窒,抬起頭,用驚惶的眼神看了梁敞一眼。


    梁敞沒有看她。


    手裏的帕子漸漸被握緊,蘇嫻緩緩低下頭去。


    梁敞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心情變得古怪,他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蘇姑娘留在梁都,我會保她不會有任何危險,阿味你盡管放心。”梁敕用認真的語氣對迴味承諾道。


    迴味看著他,雖然並不想領他的情,可是不得不領他的這個情。


    迴味慢吞吞地點了一下頭。


    “萬事小心。”梁敕緊跟著囑咐了一句。


    迴味淡淡地點了一下頭,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蘇妙。


    蘇妙隻是坐著,不說話,也不看他。


    迴味在心裏歎了口氣。


    ……


    家宴在凝重的氛圍裏結束了,氣氛並沒有因為吃一頓飯就變得輕鬆。


    結束後,梁敕和白薷親自將眾人送出太子府的大門。


    城門已關,魏貞又帶了孩子,母子倆要在太子府留宿一夜,明日再出城迴迴香樓,最主要的是,魏貞想跟林嫣說說話。


    蘇嫻和蘇嬋也留下了。


    迴味和蘇妙出了門。


    因為迴味要到瑞王府去。


    迴味在說他要去瑞王府時,他對蘇妙說了他對她從今夜以來的第一句話,他說他去瑞王府取點東西,問她要不要一塊去,現在瑞王府沒有人。


    蘇妙沒有迴答,她沉默地邁開了步子,跟著他去了。


    太子府離瑞王府不遠,步行也可以,迴味選擇了步行。


    他走在前麵,蘇妙跟在後麵,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始終維持著兩步遠。剛走了沒多久,梁敖和梁敞騎著馬從後麵趕上來,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就猜到了他們正在打冷戰,也沒多說話,打了聲招唿就走了。


    馬蹄聲漸行漸遠,周圍又恢複了安靜,陷入沉睡的梁都城內,夜空中的月亮在釋放著銀白色的光芒。


    迴味和蘇妙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路,漸漸的,走在前麵的迴味開始減速,他走的並不快,減慢了速度之後,其實蘇妙隻需要邁上前一步就能跟他並肩。


    可蘇妙也放慢了速度。


    迴味啞然。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調整自己的步速,經過幾番調整,蘇妙終於到了慢無可慢的地步,再慢她就隻能停下了,可是她並不想像在賭氣一樣突然停下腳步,於是她隻得邁前一步,走在他身旁。


    她扭著頭,走在他身旁。


    冬季的北風利如刀,迎麵刮來,割得人臉生疼。


    蘇妙被寒風的風吹得眯起了眼睛。


    一件尚帶著體溫的湛藍色兔毛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纖瘦的身子一壓,比先前暖和了不少。


    蘇妙還是不說話,可也沒有拒絕他的鶴氅,因為今天晚上實在很冷。


    兩個人靜靜地走了一段路。


    迴味突然伸出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了蘇妙藏在衣袖下的手。


    蘇妙一愣,不爽地要去掙脫,下一刻,卻被他握得更緊,他的手撬開了她捏緊的手掌,修長的手指纏上了她的五指,扣在了一塊兒。


    蘇妙雖然仍舊不爽,可是因為甩了兩下沒有甩開,也就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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