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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飄颻剛才問話時已有所推測,待到聽完,一時間酸甜苦辣紛紛上湧,兩行清淚也隨之流下。


    楚懷信忙跳到一邊,轉身朝外跑。周青被他嚇了一跳,心道這小子搞什麽鬼。看著飄颻兩行清淚猶自不停,一時也是手足無措,他又不好像楚懷信一樣逃走,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柳姑娘,莫要傷心。令尊能為令堂以身試毒,說明他深愛令堂,想必令堂九泉之下也會瞑目了。況且令尊令堂說不定已在陰間相會,柳姑娘應該為他們高興才是。”一番安慰話說的笨拙無比。


    柳飄颻哭得涕泗滂沱,周青坐在那裏走了不是,坐著也尷尬,隻能一直僵著。


    好大一會,柳飄颻才緩過神來,說道:“原來他是那樣的人,我和我娘一直以為他是個負心漢,心裏恨了他多年,實在不該啊,隻是他為何不向我娘實說?”


    “柳姑娘,令堂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對我中原文化不太了解。柳姑娘身為女子,又在這慈明庵裏長大,想必對男人也不太了解。


    中原講的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男人對女人為義,我中原男兒概講英辭潤金石,高義薄雲天。正是對你們母女有義,令尊才不願牽連你們。令尊想必不知道令堂的本事,不然也不會遠離你們。”


    “是啦,我娘也不知有意無意一直隱瞞自己的本事,若是我娘早些告訴他,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你娘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想必隻是對人防範成習。”


    “哼,算你有些良心,沒學那小子跑掉,等會我再找他算賬。對了,他叫什麽名字?”飄颻這會不哭了,又變的清冷起來。


    “他姓楚,名懷信。”周青覺得無需隱瞞。


    “楚懷信?這名字怎會這麽熟?等等,我想起來了,好小子,原來是他!怪不得我見了他就無故生厭,他就是沅州巫沙寨通緝的那個負心漢楚懷信吧?


    哼哼,我對他剛才的說法有些懷疑了!編的這麽好,推測的這麽合理,我呸!教出小負心漢的隻能是老負心漢,害的我白掉了這麽多眼淚,看我饒得了他。”她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相信楚懷信所說。


    周青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怪自己嘴賤,心想這柳姑娘每日在庵裏生活,怎能知道這麽多江湖瑣事。


    “你是不是後悔告訴我他的名字了?你心裏是不是想幫他瞞著我?什麽忠孝禮義信,滿口的道德文章,心裏卻這般齷蹉。”


    周青平白受這無妄之災,實在冤枉之極,也不知如何辯解,隻能幹笑兩聲。


    柳飄颻見他笑笑不作聲,氣道:“怎麽?不屑辯解嗎?你是不是想著這女人怎生如此難纏,以後還是躲她遠遠的好。”


    周青心想這柳姑娘真有些胡攪蠻纏了,忙說道:“在下絕無此意,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怎敢故意避開姑娘。”


    “若沒救過你,你是不是巴不得躲我遠遠的?”


    周青心說正是,嘴上卻道:“柳姑娘天真爛漫,又有菩薩心腸,怎會有人故意躲開姑娘呢?”


    “我會讀心術,你嘴上說我天真爛漫,心裏卻在罵我胡攪蠻纏,是也不是?”


    周青被她一詐,真以為她會讀心術,一臉尷尬的說道:“在下斷無此想法。”


    柳飄颻看他一臉尷尬,嘻嘻笑道:“好了,你是個老實人,我也不逗你了。”


    周青第一次看她會心一笑,隻覺那笑容好似冬雪消融,霎時間山河失色;又如夏花綻放,轉瞬間百草無光。


    周青呆了一下,忙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難免有些尷尬。周青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才說道:“柳姑娘,在下這次來是向姑娘告辭的,若在下有幸報得父仇未死,定會將那玉佩送來與你,日後但有差遣,周某絕不推辭。”


    “你這麽急著去送死麽?”柳飄颻變得清冷。


    “生死小事耳。”


    “你倒是鐵骨錚錚好男兒,可憐你那心上人若是知道你死了,又該作何感想?”


    “在下顧不得這麽多了。”


    周青心想縱使我不去報仇,那張恆又豈能容我活著,當下也不願多解釋,站起身來拱手道:“柳姑娘,咱們就此別過,在下告辭了。”


    柳飄颻見周青說走就走,急道:“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你送死也不急這一會兒。”


    周青奇道:“不知柳姑娘還有何交代?”


    “你那心上人如今整個南方找完,馬上就要來杭州,你不想見見她嗎?”


    周青也經常讓楚懷信打探顏素衣去向,自然知道顏素衣已然由西南往杭州來,迴道:“不見也罷,見了又能如何。即使不去報仇,那狗賊也容不得我。我大好男兒,豈能一輩子隱姓埋名,若報得了仇,再去尋她。”


    “讓我與你一起去吧,我實在想見識下那人的手段。”


    “此事沒得商量,此去報仇也並非十死無生,這幾個月,我早已想出計策,柳姑娘不必擔心。”


    “你想的倒美,我又不是那顏二娘,犯得著為你擔心嗎?不過想見見那人手段。”


    周青聞言隻得說道:“那也不行,此事非同小可,你去了我還得分心照顧。”


    “好啊,總算說出真心話了,你一直以來便是嫌我礙事!”柳飄颻怒道。


    周青心想這柳姑娘也太難纏了吧,之前一副清冷不問世事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嗎?怎麽一下子對這件事情這麽上心,隻能迴道:“正是如此!”


    哪怕惹她生氣也比傷她性命好。


    “那你就去死吧,恁地不識好歹。”柳飄颻恨道。


    周青再不多言,轉身便走。走到慈明庵前門看見楚懷信正在門前閑逛,於是喚了他一起下山,還沒走兩步,就聽身後喊到:“等等。”


    二人轉過身,正是柳飄颻追了過來,懷裏還抱著一把劍。


    柳飄颻將劍遞給周青,說道:“這把劍是我娘留給我的,你一定得親手還我。”


    周青不接,說道:“在下已然打好了劍放在藥鋪,豈能用姑娘的劍。這劍既然是令堂遺物,柳姑娘理應好生保管,豈能借與他人。”


    “你道理恁地多?這把劍是我娘自那個世界隨身帶來,鋒利無比,豈是你那破銅爛鐵能比!”


    “再鋒利也是劍,破銅爛鐵也是劍,在我手裏,桃李樹枝也是劍,哈哈。”周青笑道。


    “哎呀,你這人好生囉嗦,試試不就知道了,看看這把劍是否比你那破銅爛鐵要好、比你那桃李樹枝要利?”


    周青知道推脫不過,接過抽出劍體,劍甫一出鞘便自翁鳴一聲,接著寒光四射,果真絕世寶劍。


    待劍體完全出鞘,周青輕撫劍體,寶劍嗡聲大作。起手揮舞,真氣透過寶劍直接化作一道劍芒透體而出,對著石階輕輕一斬。石階當即落下一角,切麵如鏡般光滑。


    再用心刺出一劍,寶劍竟抖動起來,劍體之上光華流轉,周圍空氣瞬間全凝在劍上。劍尖抖動著前進,所過之處,空氣全部壓縮為實體附在劍上,使得劍芒越發耀眼,端的是流光溢彩。


    一劍刺出旋即收功,寶劍猶自抖動不停,周青又輕撫一遍,寶劍才肯歸於平靜。


    柳飄颻歎為觀止,心道:這就是劍意嗎?


    周青還劍入鞘,對柳飄颻躬身作揖道:“在下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望柳姑娘海涵,有此寶劍,報仇勝算更高。不過在下若是被殺,願以周家信州信寧鏢行再加江寧、東京分行所有產業作賠,這就去為柳姑娘立上字據。”


    “隻怕你那心上人不允,這些產業可也有她的一份。”


    “我若死了,婚約自然作廢。”


    “哎呀,你這人怎比書院老夫子還要囉嗦,我不要你的字據,隻要你活著迴來送我玉佩。”


    楚懷信深以為然。


    “這……,隻怕萬一迴不來,柳姑娘豈不毫無所獲。”周青道。


    “哪兒那麽多萬一,枉你自詡中原好男兒,怎這般作態?”柳飄颻怒道。


    “好!如此我定當憑此寶劍斬賊頭顱,拿迴玉佩送與姑娘。”


    三人再不多話,周青、楚懷信二人邁步下山。


    待二人迴到藥鋪,周青拿來筆墨紙硯,寫下字據交給楚懷信,說道:“若我被殺,這張字據轉交給柳姑娘,信寧鏢行所有產業任她處置。”


    楚懷信知道周青為人,也不推諉,接過字據藏於懷中。


    楚懷信又安排酒菜,周青重孝之中便以茶代酒,兩人從中午一直喝到半夜。


    次日一早,周青背上父親屍骨,一路快馬加鞭,直奔信州,這馬是托楚懷信買來,耐力頗好。第二日傍晚趕到信州,等到晚上直奔周家莊園,摸著黑把亡妻棺木挖出,起開棺蓋,拿出裝著亡妻屍骨的盒子,念道:“紅英,這便跟我去周家祖墳。”


    隨後又將棺蓋合上,再把土丘複原,雖與之前有所不同,想來也無人過問。


    把亡妻屍骨盒也單裝一個包袱背上,走到栓馬的林子,騎馬連夜離開,趕奔延安府。


    信州到延安府三千裏地,周青恐馬經受不住,也不敢騎快,一路走走停停,奔走十天才到了延安府牛山縣。趁夜色來到周家祖墳,早買好了香火紙錢先給祖宗燒上,嘴裏念道:“列祖列宗在上,周家不肖子周青愧對祖宗,累及先父茂行公被害,現將先父屍骨葬入祖墳,祈祖宗垂憐照顧。”


    說罷磕了九個響頭,然後在祖父墳旁挖了個墳穴,將周茂行屍骨安放,隨後再將墳穴填滿,又在百步外用帶來的藤筐裝土,直裝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周茂行的墳丘堆好。


    待墳丘堆好,周青才又點燃香火紙錢,伏在父親墳前哭了一會,嘴裏念道:“孩兒無能,害得父親今日方能入土為安。孩兒明日便去尋那狗賊報仇,若能殺了狗賊,定提他人頭祭奠父親。若孩兒無能,遭了毒手,正好去尋父親。”


    又哭了一會,周青才拿出一塊做好的墓碑埋在周茂行墳前。


    一切妥當,周青又念道:“列祖列宗在上,父親在上,不肖子周青結發妻子周顧氏紅英,賢良淑德,溫婉孝順,於七年前不幸離世,祈求列祖列宗垂憐,允孩兒亡妻葬於祖墳。”


    說罷再磕九個頭,才又在周茂行墳旁挖了個墳穴,將紅英屍骨盒放入,又解開發髻揮劍削下一縷頭發,與紅英屍骨放在一起,嘴裏念道:“紅英,我此去兇險異常,怕屍骨無保,無法與你同穴,便將這縷頭發與你一同安葬吧,也算咱們生同寢死同穴了。”


    說罷,又將紅英墳堆成丘,同樣也立了碑,碑上寫:周氏男青,周顧氏紅英合葬之墓。


    接著又在紅英墳前燒了紙錢,念了一會,才牽馬離去。


    自此,周青心裏再無牽掛,策馬直奔茶山寨。隻是每每想及顏素衣,就隻能歎氣。正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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