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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俊蒼。


    聽到對麵人的迴答,孫乘龍表情糾結。


    梅俊蒼是周鐵衣的首徒,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若是正常師徒傳承,自己上前恭恭敬敬叫聲大師兄也應該。


    但是周鐵衣和梅俊蒼的‘師徒關係’本來就不單純,自從周鐵衣離京去查墨石案,將天京的眾多事情交給郝仁,而因為道途原因和梅俊蒼疏遠之後,兩人拜師的事情就被大家拿在太陽光底下一遍遍審視。


    特別是大夏聖上下旨,封賞了梅俊蒼,暫代了周鐵衣督查院院長的職位之後,在無數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兩人師徒關係的隔閡被無限放大。


    其中最主要也是最公認的一個說法,就是當初周鐵衣收徒梅俊蒼本來就不單純,目的就是為了阻止梅清臣化石成為聖賢。


    所以當聖上決定赦免梅清臣之後,兩人的師徒關係就出現了裂痕。


    這主要是儒家那邊傳來的說法。


    當然周鐵衣勢力內部也有另外一種說法,就是梅俊蒼和周鐵衣確實是因為對天下百姓的看法不同導致的,屬於君子和而不同。


    但無論是哪種說法,事實上今天的收徒儀式,周鐵衣讓郝仁領孫乘龍和鄧學虎上樓,主持整個儀式,而非是梅俊蒼這位‘大師兄’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那就是即使之前是假戲,如今也是真做,梅俊蒼事實上已經脫離了周鐵衣的勢力範疇。


    至於梅清臣現在在幫周鐵衣做事,先不說梅清臣父子兩人本身的關係現在讓外人難以分辨,梅清臣幫助周鐵衣,也是更多代表儒家去監督和分散周鐵衣的權力,就和馮子寬代表皇帝一樣。


    孫乘龍這麽一思考,就愣神了許久,引來周圍人的觀看。


    坐在馬車內的梅俊蒼倒是毫不在意,還用輕笑繼續問道,“怎麽?想清楚沒有?”


    孫乘龍一咬牙,對梅俊蒼拱手道,“拜見大師兄,不知道大師兄找我有何事?”


    “上車來說。”


    梅俊蒼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軟墊。


    幫孫乘龍駕駛馬車的是孫家的老仆,對於天京的政治局勢也有了解,自家的大少爺好不容易順利拜師,如今出了一個梅俊蒼攔路,還讓少爺上車,這會不會惹惱周鐵衣?


    這位老仆剛想要開口打哈哈,先將少爺送迴府,等老爺來處理。


    就見孫乘龍搶先一步將手搭在老仆的肩膀上,“明伯,我心裏有分寸。”


    等孫乘龍上了梅俊蒼的馬車,馬車簾子放下,車內頓時顯得幽暗寂靜,同時整座馬車內的空間與外界隔絕。


    “去孫府。”


    梅俊蒼吩咐了車夫一聲,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溫在蓮花樽的酒壺,給孫乘龍倒了一杯酒。


    孫乘龍剛想要端起酒杯,梅俊蒼伸出手掌攔住,“為什麽你敢上我的車?”


    孫乘龍明白這是梅俊蒼對自己的考驗,從拜師周鐵衣開始,這種考驗就會接踵而來,周鐵衣的徒弟是一種身份,但能不能夠承擔這種身份就要接受各個勢力的審視。


    當初梅俊蒼拜師之後,跪遍了天京儒家高門,一夜白頭,心神俱損,之後才從鬼門關前被拉迴來,也是考驗的一種。


    孫乘龍認真地想了想,迴答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兄既然是老師的弟子,那麽就是我的兄長,哪有兄長之邀不上車的說法?”


    梅俊蒼嘴角笑意擴大,搖頭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套儒家說法一定會被老師臭罵一頓的!”


    他雖然在搖頭,但是卻放開了擋住酒杯的手掌,算是認同孫乘龍的迴答。


    梅俊蒼繼續說道,“道理雖然蠢笨了一些,但能夠被天下認同,就是好道理。”


    雖然今天孫乘龍上車,可以從各種方向解釋原因,但隻有寥寥幾個原因,周鐵衣即使不認同,但必須要讚成。


    就比如這套師父,弟子,師兄,師弟的倫理關係基礎,如果周鐵衣連這套理論都不讚成,那麽他也沒有必要收徒了。


    孫乘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梅俊蒼端起酒壺,再次給孫乘龍倒了一杯酒,“剛剛那杯酒是祝賀你拜師,這杯酒我想要向伱打聽一件事。”


    “什麽事?”


    “今天在拜師的時候,老師給鄧學虎的原話是什麽?”


    聽到梅俊蒼的問題,孫乘龍臉上的喜意收斂,逐漸凝重了起來。


    本來他以為鄧學虎今天隻是挑法門挑花了眼,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很少有師父在拜師的第一天,就花大力氣為徒弟演示一生所學,而且周鐵衣曆來表現就是不拘一格,一開始也讚成他們隨意提問,所謂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但不知道為什麽演化到兵家法門之後,突然就失去了耐心。


    那個時候自己因為得到了授法,所以心神被雷霆之力影響,來不及細思,現在被梅俊蒼一問,特別是那對幽深深的眸子一照,頓時生出了困惑。


    不過孫乘龍沒有急著迴答,而是直接放下了酒杯,“師兄既然是師父的弟子,這等事問師父即可,我不便多嘴。”


    同樣一套說辭,既是上車的理由,也是拒絕梅俊蒼迴答的理由。


    梅俊蒼也不惱,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喝了一口,“不錯。”


    之後一路上梅俊蒼就當真沒有提過這件事,而是與孫乘龍閑聊起如今天京的種種變化。


    馬車行駛得很快,停在孫府前,跟在馬車後麵的孫家明伯急急忙忙在車簾下說道,“少爺,到家了,老爺,夫人都等著呢。”


    孫乘龍抬頭看向梅俊蒼,瞬間恍然,今天梅俊蒼攔住自己主要有兩件事,一件事是初步考驗自己的心性,如果通過,他就順勢提醒自己不要輕視鄧學虎,以免師兄弟隔閡,被外人所擾。


    就像他迴答梅俊蒼的話,都是師父的弟子,那麽梅俊蒼是師兄,即使外麵風言風語,他也要表現基本的尊重,同理鄧學虎是師弟,即使一時沒有傳承,他也不能夠隨意輕視。


    這一切都在不言中。這位師兄果然厲害啊,孫乘龍在心中感歎了一句,認真拱手迴禮道,“今日謝過師兄教導。”


    另外一輛迴玉京山的馬車上,戶部尚書石昌盛和柯黯然對坐,兩人一起推演了一下周鐵衣五帝降真的法門之後,石昌盛感歎道,“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演化了完整的五帝像了。”


    雖然五帝作為人道之祖,各門各派都有相應法門,但完全演化出五帝像一來難度太高,二來也隱隱有些犯忌諱。


    想到這裏,石昌盛笑了笑,但這兩點對於此時的周鐵衣都已經不重要了,這天下也隻有他和寥寥數人有能力,同時敢演化五帝像。


    柯黯然沉默不語,怪不得聖上會想要將五帝祭祀移除今年的大祭,這不僅是在給日月大道尊騰位置,同時也在影響人道氣運。


    五帝一旦移除了大祭,那麽修行五帝之法的人一定會受到影響。


    五帝的法門終究是有些犯忌諱,所以石昌盛隻是隨意說了一句,而後聊到另外一件事,“這鄧學虎倒是有意思。”


    “怎麽個有意思法?”


    柯黯然不動聲色地問道。


    石昌盛笑道,“這鄧學虎之前尚未取大名,家裏麵排行老二,所以有個二蛋的小名,學虎是他入了報童學校,自己取的大名。”


    當鄧學虎拜師之後,他一生的點點滴滴,即使他不記得的生辰八字,都有人詳細分析過了,甚至前幾天還有專門的相師去相他們家那塊地。


    柯黯然點了點頭,窮人家的孩子起賤名好養活,但這小子十二歲不僅能夠在成百上千的報童之中脫穎而出,還知道給自己起個‘學虎’的大名,其心思誌向都不可小覷。


    但他反而笑著搖頭道,“今日之後,恐怕會被別人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有心專營,心性不純了。”


    這也是詆毀人常用的套路,你成功了,自然就是年少老成,但你失敗了,那麽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石昌盛反問道,“那周鐵衣心性純良嗎?”


    柯黯然明白石昌盛的話,當初周鐵衣騙了天下人十幾年,裝作紈絝子弟的模樣,當然是心思深沉,心性不純。


    而鄧學虎被周鐵衣收為徒,卻忽然之間被‘冷落’,倒是有幾分像當初周鐵衣放蕩自晦的模樣,或者說這可能是周鐵衣故意引導的結果。


    “你說他準備如何下鄧學虎這枚棋?”


    今天拜師儀式最後,鄧學虎沒有得到傳承,因此不少參會的達官顯貴們雖然表麵不說,但是心裏麵卻輕視了幾分。


    但反過來到了石昌盛這個地步,又不得不思考這是不是周鐵衣故意為之,想要將鄧學虎轉化為暗子,在關鍵的時刻發動。


    對於這個問題,柯黯然倒是迴答得很輕易,“一手閑棋罷了。”


    “何解?”


    “即使鄧學虎這枚棋有用,但是這兩年之內肯定發動不了,所以隻是閑棋,若現在將精力太放在閑棋上,反而容易被瞞天過海,忽略更加重要的事情。”


    石昌盛微微頷首,他同時注意到柯黯然另外一個重要的說詞,“兩年?”


    柯黯然頷首道,“對,兩年,大局若是定下,就算是再多閑棋,也隻不過是苟延殘喘幾口氣罷了。”


    一盞盞地燈點亮,冬日天黑的早,鄧學虎剛剛迴到門牌坊下麵,就看到自家父母,兄長,姊妹都頂著寒風等著,不過表情沒有今天自己離開時候的喜悅,反而一臉擔憂。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鄧學虎在心中自言自語,自家住在朱雀城邊上,離虎威工坊也沒有幾裏路,但硬生生自己迴來這一小段距離,在拜師儀式上自己的‘醜事’就被傳迴了家裏麵。


    當然也有可能是有心人故意傳迴來,就是想要通過自己家人來試探自己到底學到了什麽。


    想到這裏,鄧學虎小跑了上去,“父親,母親,這天寒,你們等在外麵幹什麽?”


    鄧父一臉惆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平日怎麽教你的,做人就要踏踏實實,你今天怎麽就惹惱了師父,能夠拜周侯為師,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卻不知道好好珍惜,走,跟我去周侯府上跪下認錯!”


    說著,鄧父就要拉著一家老小,帶著鄧學虎去周府,旁邊還專門準備了一架借來的牛車。


    雖然父親在罵自己,但鄧學虎知道父親這是為自己好,不然也不至於全家人頂著寒風在這裏等自己了,恐怕在聽到今天拜師儀式上的事情之後,鄧父比自己還要慌張得多。


    鄧學虎被鄧父拉著,反過來說道,“父親,今天我挑花了眼是我不對,但是師父現在在氣頭上,你這個時候帶著我們一家子去,不是火上澆油嗎?”


    鄧父捏著鄧學虎耳朵的手頓時停了下來,悲歎一聲,“這可如何是好啊!”


    隨後他看到平日裏就聽話機敏的二兒子今天犯了個錯,自己連辦法都想不出來,頓時又自怨自艾道,“也是為父沒有本事,平日裏覺得你聰慧,沒有時間教你,讓你在周侯麵前失了分寸。”


    鄧學虎先阻止了一家人去找周鐵衣,然後寬慰起父母來,“父親,你也不用太擔心。”


    “這如何能不擔心?”


    “雖然今天惹惱了師父,但師父又不是不收我當徒弟,隻不過先讓我搭橋練拳,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事情,今天我那師兄,可是已經入了武道九品,所以才直接有傳承的,等我搭橋練拳練好了,師父的氣也消了,師兄說會幫我在師父麵前說情,到時候師父自然會傳授我本事。”


    聽到鄧學虎的解釋,鄧家父母鬆了一口氣,想了想,這確實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們一家人根本找不到一人能夠在周侯麵前說上話,唯一能夠找到的關係,也是鄧學虎今天才認的師兄。


    “二蛋,你那師兄真的願意幫你嗎?畢竟別人家是高門大戶,今天你又惱了師父。”


    鄧家人隻有鄧學虎的兄長現在在私塾讀書,所以自然知道師兄弟不會像想象中那麽關係和睦。


    鄧學虎對此倒是沒有多少把握,他模棱兩可地說道,“今天師兄答應了,明天我練拳的時候再問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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