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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京山上空種種異象消退,但是今夜的變化可遠沒有停止,反而從山上擴散到了人間。


    司律府中。


    梅俊蒼起身,對司律青空規拱手道,“看來這譯文《大夏天憲》之事,還請司律重新請托一人,相應的資料我隨後送到司律府上。”


    青空規看向起身的梅俊蒼,輕聲一歎,“事情未必會走到這一步,有我居中說和……”


    剛剛他還說梅俊蒼到三品一片坦途,但是這時局變化之快,連他這位法家司律都瞠目結舌。


    大夏聖上不是不在乎下麵權力的變化,相反他可能是天下最在乎的幾個人之一,所以這次打開書庫的時機是如此巧妙,即使周鐵衣維持住不輸不贏的局麵,但也隻能夠保住門人弟子的性命,保不住他們手中的權柄。、


    梅俊蒼灑脫地笑道,“司律剛剛說我一兩年內有望入三品,雖然我法家三品沒有‘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說法,但是我自幼長於天京,未識民間之苦,今日掛印而去,也恰好遊學兩載。”


    青空規沉默了片刻。


    事情肯定不會像梅俊蒼說的那麽簡單,他翻譯了《大夏天憲》大半,自身已經有虛幻的道統之相,現在若突然停止,隻要大夏聖上壓著剩下的《大夏天憲》不翻譯,就相當於絕了梅俊蒼的道統,他就算是走遍天下,就算周鐵衣將那天一道律交給他翻譯,也圓滿不了自身殘缺之道。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隻能夠微微頷首,“你自去便可,明日朝會我會向聖上解釋。”


    他的意思是梅俊蒼趕緊離開天京,今天大夏聖上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未必能夠顧忌到梅俊蒼,之後朝中的事情自然有他和梅俊蒼的父親居中迴旋。


    梅俊蒼再次一禮,然後瀟灑乘著馬車下了玉京山。


    就在梅俊蒼馬車慢悠悠下玉京山的時候,一隊騎兵手持聖旨,從北門而出,風馳電掣而下,為首之人器宇軒昂,天庭飽滿,眼窩深陷。


    恰好看到梅俊蒼的馬車在前麵緩緩行走,高文燦記得梅俊蒼今日上午的口舌之仇,舉起手臂,周圍的羽林軍立馬知趣,團團圍住梅俊蒼的馬車。


    高文燦勒著馬韁,緩緩踱步到車前,“罪臣梅俊蒼還不下車來拜見本官!”


    梅俊蒼坐在車裏,也不出車笑道,“半日不見,高編修的口舌是越發淩厲了,看來用不了幾日,就可以入四品‘顛倒黑白’之境了。”


    名家四品‘顛倒’,能移物易實,強詞奪理,得白馬非馬之道。


    這本來就被百家所不恥,所以名家四品本來自稱‘顛倒’,但眾人皆稱‘顛倒黑白’。


    高文燦也確實即將入四品之境,他本來就是五品‘刑名’,這次不僅立下大功,還冒險一試,殺了館藏官,最終讓館藏官之死做成了這一場驚天變化,謀利己身,這裏麵很多事情他根本無法掌控,稍微差錯一步,就萬劫不複。


    好在他賭對了,最終大夏聖上和天後都接受了他這個酷吏的事實,他這個殺人者不僅沒有受罰,還加官進爵,這不就是天下最大的顛倒黑白嗎?


    他自身的實力自然迅速膨脹。


    本來在這個時候,高文燦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但不知道是不是法家和名家相衝,還是他天生和梅俊蒼不對付,反正看到梅俊蒼的馬車,高文燦就想上來踩兩腳。


    “口舌之爭,來人,將他從車上給本官拖下來!”


    一位位羽林軍披堅執銳,踏步上前。


    但下一刻,一道道幽冥縫隙以梅俊蒼的馬車為中心擴張,一尊尊陰兵借助幽冥縫隙踏步出現,那繚繞的陰寒之氣猶如實質,為首的陰兵將領更是將陰氣凝聚得近乎人身,正是玉京山虎威陰兵夜巡黃玉泉。


    “公然襲擊朝廷命官,我看誰敢!”


    黃玉泉根本不給上前的羽林軍麵子,直接揮出一拳,打在羽林軍結成的氣血之陣上,那滾滾如同熱浪的旺盛氣血迅速凝成冰霜,讓在場三十多位羽林軍手腳冰涼,駭然後退。


    看到這一幕,高文燦眼神陰狠如同毒蛇,“梅俊蒼,難道你想要夥同陰兵,違逆不成!”


    梅俊蒼坐在車中輕笑道,“高編修,聖上什麽意思,你知道,我也知道,若你今日想要取了我的性命,恐怕高編修一家老小都要來黃泉路陪我走一遭,畢竟我父親尚在,老師也在,高編修覺得呢?若隻是想要耀武揚威嚇唬我一番,那真是鴟鳥得腐鼠,恐忌鵷鶵過。”


    聽到梅俊蒼這番話,高文燦才升起的雄心壯誌被潑了一盆冷水。


    確實,這聖旨裏麵的內容他知道,梅俊蒼也猜得到。


    今夜大夏聖上確實是贏了,但是卻不代表周鐵衣輸了。


    大夏聖上贏了,所以周家在天京的權勢自然被削弱,梅俊蒼也根本不做無謂爭鬥,直接讓出了《大夏天憲》編修和代督查院院長之位,算是交代。


    但若要更進一步,想要殺了梅俊蒼,那就是大夏聖上直接和周鐵衣掀了棋桌,若大夏聖上真的想要那麽做,今天書庫之戰的時候,就不會輕易放周鐵衣搭乘小天宮離開。


    他雖然突破了二品,但還隻是二品,遠不是在世聖人。


    作為如今大夏聖上和天後的心腹酷吏,高文燦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揣度聖意的本事不缺,他剛剛就是想要唬住梅俊蒼,先將其羈押起來,等待大夏聖上心意變化。


    畢竟大夏聖上一日強過一日,天下局勢變化一日大過一日,說不定今天亦或明天,大夏聖上的想法就會因為局勢改變。


    這也是梅俊蒼急著離開天京的原因,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伴君如伴虎。


    現在的局勢是高文燦武也拿不下梅俊蒼,文也鬥不過梅俊蒼,隻能冷笑道,“秋後的螞蚱,還妄圖自比鵷鶵。”


    車廂之內,梅俊蒼輕笑道,“以前老師就教過我,酷吏都是沒腦子的人才幹的事情,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你知道我為什麽在這官道上緩行,沒有躲著你嗎?”


    被梅俊蒼這麽一提醒,高文燦驚唿道,“不好!”


    他看了一眼被陰兵團團圍住的梅俊蒼,這是誘餌!


    梅俊蒼有陰兵護衛,一隊羽林衛拿不下他,就算是三品出手,他那位三品的儒家父親也能夠護著周全,而現在玉京山上的二品又隻有青空規和董行書,剩下就隻有聖上和天後親自出手,那種情況幾乎就不可能實現,除非今日書庫大戰的時候,聖上和天後有能力留下周鐵衣。


    想明白之後,高文燦也不敢再和梅俊蒼拖延時間,一甩馬韁,疾馳向著朱雀城火車商會而去。


    此時火車商會之中,郝仁披著衣衫,看著爐子內熊熊燃燒的各種圖紙規劃,神色無悲無喜。


    還沒有等爐火完全燒盡,外麵就有馬匹疾馳的聲音。


    隻不過羽林衛剛想要衝進火車商會,那環繞火車商會一圈的蓮花池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去路,正是當日借周鐵衣講道之恩,有所成就的瀾滄道人。


    今日本是大獲全勝之時,但是先被梅俊蒼一壓,如今又被瀾滄道人所阻,高文燦一肚子火氣,“大膽道人,助紂為虐,就不怕降下天罰嗎!”


    一朵蓮花綻放,瀾滄道人出現,不過一兩月的光景,他就已經長成了七八歲的孩童模樣,穿著一件紅衣金線映日荷花衣,對高文燦的威脅毫不在意,“我大夏素來敬重道人,貧道身為三品,錄入道籍,封為真人,就算是到聖上,天後麵前,也有座位,什麽時候是你這種酷吏可以唿來喝去的了!”


    瀾滄道人絲毫不懼,他知道今天攔住高文燦的後果是什麽。


    但是周鐵衣對他有成道之恩,他的地仙之基又在扶搖山下,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對於地仙也是一樣的。


    前幾日周鐵衣在太乙觀上講地仙之道之後的修行,雖然遠隔幾千裏,但是聲如雷霆,瀾滄道人也能夠聽得到。


    今日這高文燦氣勢洶洶前來,他瞬間領悟,這就是他的人劫。


    他當日借了周鐵衣的人運成就地仙,但是對天無功,對地無德,自然要遭受劫數,所謂成也人運,敗也人運,在周鐵衣和大夏聖上的衝突之中,即使他這位地仙三品也如風雨中的荷花,雖然有些根基,但隨時也有傾覆之威。


    不過正是如此,瀾滄道人才更加肯定要倒向周鐵衣,因為他修行地仙之道絕決定了他不可能倒向大夏聖上。


    高文燦知道對方在胡攪蠻纏,此時也顧不得和瀾滄道人強嘴,拿出聖旨,展開道,“聖諭,火車商會,國之重器,然茲事逾大,逾不可輕率,命其管事,進平章宮謁聖。”


    火車商會的大樓中,郝仁剛好燒完了圖紙,緩緩起身,思考一下自己還有什麽地方遺漏,今天中午之時,他就已經通知東南商會的錢光運帶著天京商家的積累離開天京。


    至於雜家,他們被朝廷打壓了那麽多年,早就知道該怎麽在朝廷打壓之中活下來,如今又有深入底層的工會作為依憑,一旦真正鬧起來,可不是太學院學生那麽簡單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郝仁都已經做好,此時自然沒有什麽憂慮,緩步下樓,也不看高文燦,隻是對著玉京山的方向拱手道,“領旨。”


    等郝仁跟隨高文燦從北門入,進入燈火通明的平章宮之時,玉京山今夜的變化遠沒有停止,一道道升用,任免的詔書接連從平章宮送出。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些升用,任免的詔書書寫的時候,已經迴到平章宮的天後會詢問坐在左下首的周魚龍的意思。


    對於天京內的任免,包括刑部侍郎長孫丹,周魚龍都順著天後的意思,甚至更加主動,動不動就要求免職之人告老還鄉。


    但是對於天京之外的事情,特別是八大產糧區如何分配人仙,地仙,相應的又有多少權力的問題,周魚龍則據理力爭,絲毫不讓。


    郝仁看到這一幕,自然心領神會。


    這就是現在朝廷中的現狀,大夏聖上由弱轉強,三司之中,右將軍調去邊疆,董行書身受重傷,唯有一個法家的青空規,一向優柔寡斷,對聖上絲毫起不到鉗製的作用。


    現在周黨的勢力又因為這次書庫之事開始主動退出權力核心,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位天下之主不僅順利修道,還拿迴了三年前放出的權柄,利用周鐵衣壓住三司,又從周鐵衣手中開始拿權。


    當然一切也不全如大夏聖上所想,就比如這產糧之事,周鐵衣掌握地仙道統,今年想要風調雨順,在神道封鎖雨水的前提下還要保證糧食供給,維持大夏的改革和國力增強,就還是需要倚靠周家,周家也順勢讓出中央的權柄,隨著改革深化,推進到地方之上。


    雙方的關係始終是在鬥爭和合作之間共存,才能夠維係住大夏這局棋盤。


    “草民郝仁見過天後,願天後萬福金安。”


    聽到郝仁的拜見,天後沒有像高文燦一樣火急火燎地問罪,而是先對左右說道,“賜座。”


    郝仁推辭道,“罪民不敢坐,請天後娘娘賜罪。”


    天後莞爾一笑,“你管理火車商會管得好好的,何罪之有?”


    郝仁當即說道,“罪民雖然不知道錯在哪裏,但是今夜高編修前來拿我,氣勢洶洶,想必自然是有罪的。”


    高文燦眼皮一跳。


    天後笑容收斂,平靜地看向高文燦,“高文燦,可有此事?”


    聽到天後直唿自己的名字,高文燦心中一抖。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擅自殺了館藏官,這件事在天後這裏還沒有過去呢,雖然從結果來看,聖上和天後都認可了這件事,但代價自己還沒有付。


    高文燦連忙說道,“臣做事慌張,曲解了聖意,請天後責罰。”


    大殿內眾人皆沉默了一會兒,天後才說道,“如此辦事,確實是該罰,罰俸三年,以示懲戒,下不為例!”


    天後這才笑著對周魚龍說道,“妹妹覺得我這麽懲罰如何?”


    周魚龍如何不明白天後的意思,感歎地說道,“天後一向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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