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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日。


    經過了一整天的發酵傳播。


    白虎城武勳,青龍城,玄武城富商以《天京報》糊門,納福驅邪的事情終於傳到了朱雀城市民耳中。


    而這些市民,又以家裏麵在各府做事的家庭為主。


    他們的每月的收入本來就比周圍人豐厚,又時時能夠得到‘上層’的消息,如今一聽,能夠隻花費五文錢,就能夠納福驅邪,誰不願意這樣做呢?


    朱雀城,一處居民小院內。


    “婆娘,你等會兒買報紙的時候,多買幾百張。”


    “我們家隻需要一份報紙就足夠了啊?難道多糊幾份,能夠多納福辟邪?”


    “婦道人家見識短!這《天京報》有納福辟邪的作用,昨天是沒有明眼人知道,今天之後,恐怕這報紙一張難買,到時候我們手中有幾百張,加五文賣給周圍的街坊鄰居,他們還要感謝我們呢!”


    “還是當家的厲害!”


    ······


    朱雀城,樓。


    今日說書樓打開店門做生意,管事的家就發現一個怪事,那就是不少婦人們拿著籃子擠了進來,而且直奔‘報亭’。


    “小二,來一份《天京報》!”


    有婦人率先開口道,她買迴去,隻是想要簡單糊個門。


    “我來兩份!”


    立馬有人嚷著跟進,她買迴去,主要想著送自己親家一份,同時在自己親家麵前顯擺顯擺,順便彰顯一下自己丈夫已經升任將軍府的二等管事,才能夠得知這麽重要的消息!


    “我要兩百份!”


    這聲音一出,周圍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位婦人驕傲地像一隻勝利的孔雀,拿出一兩銀子,仰著頭,對小二喝聲道,“還愣著幹嘛,沒看到銀子嗎?”


    小二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昨天還隻是慢悠悠賣著的報紙,今天怎麽成了香餑餑了。隻不過他沒有弄明白,但是天京的大小婦人們卻都弄明白了。


    《天京報》,能納福驅邪。


    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當中午之後,大量普通百姓開始用讀完的報紙糊門,黑白的紙張在烈日下熠熠生輝。


    這就是最好的宣傳。


    一張張報紙如同雪花,在上層刮的大風下,吹入天京的千家萬戶。


    如病毒般的宣傳在這個時代展開,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天京紙貴!


    ······


    司民府。


    董行書早已經收斂了昨日的疲憊之色,今日他召集朝堂諸公商議《天京報》之事。


    這次的人很多。


    不止學部尚書唐安世,象部侍郎王吉貞幾人,還有大量的四品,五品官員,他就是想要看看他們究竟怎麽說,自己才好確定怎麽做。


    等過了午時,《天京報》風靡四城的消息也傳到了在場諸公耳中。


    每一刻仆人都進來稟報情況,每一次在場的人心就沉下去一點。


    當最後仆人小心翼翼地進來說道,“三十六座說書樓的《天京報》已經賣完了,需不需要去統計那些商家的報紙?”


    所有人的心都沉在了穀底。


    片刻之後,董行書才開口問道,“《醒世報》賣得如何?”


    仆人小心迴答,“比昨日少些。”


    “如何會這樣!”


    一位五品言官急切地開口道,“那篇狗屁文章明明昨天賣得還不怎麽樣!”


    董行書沉聲道,“慎言!”


    他這次說話十分有分量,直接將五品言官的聲音壓了下去。


    對方口中的狗屁文章可是有‘聖諭’的,雖然在場都是儒家的人,但是能傳到天後耳中。


    天後要是以此為由,拿下一個五品言官,易如反掌!


    現在周鐵衣勢大,實在是不宜再與天後起爭執。


    這位言官被這麽一提醒,立馬意識到自己失言,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同樣坐著的趙觀山。


    隻不過趙觀山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聽不出這話意思的樣子。


    “是下官無狀。”


    這位言官起身,對著董行書和趙觀山先後一禮。


    趙觀山依舊不動聲色,頓時嚇得這言官背後冷汗漣漣,甚至忽然在心裏埋怨起董行書了,雖然這趙觀山是王夢龍的學生,但這件事怎麽召他前來,這不是明擺著給天後透露消息嗎?


    董行書看向趙觀山,開口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趙觀山這才不沉默,笑道,“本官剛剛正在思考《天京報》之事,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實在是糊塗。”


    學部尚書唐安世在心中一歎。


    當時將趙觀山推上天京衛是不得已而為之,給聖上下了一個釘子。


    但如今他們卻不得不拉攏趙觀山。


    若是這麽大的事情,趙觀山連參與都不參與。


    那麽即使趙觀山是王夢龍的學生,也會和儒家漸行漸遠。


    這得失之間,都需要反複權衡,找到那平衡點,甚至很多時候,都隻能夠考慮平衡,而不能夠考慮對錯,所以為官不易。


    “本官聽說,是周家命武勳和商家對外宣稱,《天京報》可以納福驅邪。”


    他將話題拉迴了《天京報》之上。


    荒唐之言!


    大量五品,四品的官員們在心中做出判斷。


    他們已經過了‘小民’的階段,自然知道所謂的‘天後納福,將軍驅邪’乃是市井之言。


    不過有先前那言官的例子,大家都不敢言。


    董行書神色平靜。


    昨日想清楚周鐵衣為什麽寫白話文之後,今日見周鐵衣的手段,能夠一日之間,天京紙貴,他反而不覺得奇怪了。


    若沒有這般手段,周鐵衣如何敢向儒家,法家,名家,史家等諸家宣戰?


    “君子德風,小人德草,他這是空穴來風啊。”


    王吉貞感歎了一句,這《醒世報》的事情,他也在管著。


    現在雖然沒有出錯,但是卻被周鐵衣壓著打。


    那麽他隻能夠小小的吹捧一下周鐵衣,免得鍋甩到自己身上。


    不是我王吉貞不努力,是敵人太兇狠了!


    “此言不妥!”


    竹青衣開口說道,“他周鐵衣如何能夠德風……”


    說到這裏,竹青衣看了一眼趙觀山,才繼續說道,“不過是狡借恩寵罷了!”


    董行書打斷開口道,“事已至此,諸位可有良策,替我儒法兩家,將《醒世報》扳迴一籌?”


    這話一問,大家都神色略顯尷尬。


    若他們真的有辦法,早就管著《醒世報》了,何必今日再來一起商量對策。


    忽然,一個言官開口道,“既然他狡借恩寵,那麽我們就參他大不敬之罪!”


    “他如何敢將‘聖諭’和‘花魁’之流放在一起,這讓聖上如何教導天下人!”


    自己找不到解決自身的辦法,那就打擊敵人,將鍋甩在敵人身上。


    天下政鬥大抵都是如此。


    隻要能夠消滅政敵,我的方案即使錯了,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此言在理。”


    “對,那周鐵衣不識教化,妄圖以文字驅使百姓,此乃大不敬!”


    “天下言道,莫不是尊崇聖人之語,他通篇文章,無一字聖言,如何敢教育天下。”


    ······


    有了具體的攻擊靶子,原本沉默的諸公們神色興奮,就像是要上擂台的鬥雞一樣。


    弄得好像這個時候不攻擊一下周鐵衣,就代表著自己政治不正確。


    唐安世微微皺眉,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妥,看向董行書,而董行書則神色正常,將剛剛小心翼翼,不怎麽開口的人名字記下來,這些人才值得培養。


    昨天董行書已經想明白了,堵不如疏。


    這天京讀書人的言論他管不了,甚至連儒家諸多派係也不能夠管完,隻有管著能夠培養的人,讓糊塗蛋去鬧,等撞了南牆,自己再提拔那些能夠培養的人,收拾爛攤子!


    “諸公所言有理。”


    董行書開口做出了判斷。


    隨後他又做出第二個判斷,“將《醒世報》的價格降到五文一份。”


    王吉貞硬著頭皮開口道,“這虧損如何出?”


    他本來不想要開口,但《醒世報》這件事是落在他的肩膀上的!


    他在這個時候不能夠裝傻子,不然到時候他王吉貞就要填進去了!


    之前賣三十五文一份,每份虧三文錢,已經壓著儒家掌管的各大書局出這錢了。


    現在一下打到五文一份,這麽大的虧損,各大書局怎麽出?


    就算他們硬著頭皮出這虧損錢,但能夠和有商家支持的周鐵衣比嗎?


    王吉貞一句十分現實的話,讓剛剛還群情激憤的諸公都閉上了嘴。


    半晌之後,那犯了忌諱的言官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讓那些商家出?”


    此話一出,頓時把趙觀山逗樂了。


    此輩空談誤國,不足以掛在心上!


    趙觀山一笑,還在思考的官員們也瞬間反應過來。


    以前他們壓著商人出錢,那是因為就他們說話算數,商人不聽也得聽。


    但現在不一樣,有周鐵衣作為表率。


    別人讓我商家出錢,可是給了一整版的報紙給我商家寫,這錢該出,天下人看了都覺得在理。


    有這個例子,你儒家讓我商家出錢,那也行,我商家當然可以做到一視同仁。


    但你儒家能不能夠做到一視同仁呢?


    是不是伱儒家的《醒世報》也要讓一版給我商家來寫?


    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你儒家何以教仁?


    但這恰恰就是儒家做不到的一點,若《醒世報》上麵加了‘商業’,以後是不是也要加‘珍寶’,‘花魁’?


    甚至他們不敢用小手段去壓商家。


    因為周鐵衣這混蛋絕對敢將這件事寫到《天京報》上,讓天下人評理!


    董行書越發覺得在場之人不足與謀,歎息一聲,才開口道,“去聯係天下書院,無論儒法,史家,名家皆可,給他們在《醒世報》上寫文章的權力,這虧空讓他們來補!”


    諸公們聽完,沉默了一陣。


    然後學部尚書唐安世讚歎道,“此計甚妙,這文法之爭,可不能隻是我儒家和法家出力,他們名家,史家甚至陰陽家,縱橫家,農家,墨家也需要出力!”


    封建時代,開書院可是一門大生意。


    天下書院,不僅減免稅賦,能夠拿到官府補貼,而且每年收取的束脩難以計數。


    甚至以書院之名,占據良田萬畝,也是一種美德。


    百姓們再心有怨氣,也不會反對書院占據田畝,這和百姓們不會反對寺廟,道觀占據田畝一樣。


    在場儒家之人想了想。


    雖然他們也不覺得名家,史家的文章寫得好,但落在《醒世報》上,總比周鐵衣的白話文橫行天下要好得多。


    於是紛紛點頭。


    “董公此言妥當。”


    甚至更狠的直接說道。


    “等周鐵衣那報紙銷聲匿跡,我儒家再將這權柄收迴來就是,董公此計甚妙,可安天下。”


    麵對讚譽,董行書一臉平靜,這計謀雖然好,但隻是能夠暫時牽扯周鐵衣,連他都算不出周鐵衣下一步會怎麽應對,如何敢說‘安天下’三字。


    想了想,董行書繼續說道,“第三件事,諸位也通知門人宣稱《醒世報》可以納福辟邪。”


    董行書這話一出來,諸公們神色都詭異了起來。


    雖然平日裏他們儒家少不得講些神話故事。


    但現在別人講了神話,自己才斥責一番,又跟著學……


    即使厚臉皮如諸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讚美此計。


    王吉貞反而撫掌大笑道,“董公此計甚妙,敵者,我之師也,能施以敵計以製敵,此乃上善!”


    有王吉貞開口引導思路,大家紛紛引經據典,仿佛要認真論證一番這‘納福辟邪’的道理。


    董行書聽得心裏煩躁,接著說道,“第四件事,第五件事,洪兄,都需要你親自去辦。”


    他看向洪世貴,這位三品家,喬永恩的老師。


    昨日董行書看完了《天京報》的,自然就想到了家,這其他不好刊載,但是‘忠義’派的本來就是他們儒家在宣揚,刊載在上麵,也是拉攏家,總不能夠讓周鐵衣以一份《天京報》,將儒家在家幾百年的人情積累消耗一空吧。


    洪世貴起身,恭敬地說道,“董公請吩咐。”


    “第四件事簡單,請洪兄篩選家優秀後輩的,同樣刊登在《醒世報》上。”


    在場諸公都聽出了董行書話語中的意思。


    所謂的‘優秀後輩’,自然都是‘忠義’派的後輩,總不可能留給‘春宮’派吧。


    “這事簡單。”


    洪世貴直接應下。


    “第五件事,請洪兄去趙府一趟。”


    唰!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趙觀山的身上。


    唯有趙觀山皺起眉頭。


    倒是先不小心得罪了趙觀山的言官在心中冷笑。


    你趙觀山想要左右騎牆,這件事可不好辦!


    王吉貞撫摸著頷下短須,董行書這是想要幫趙家神秀贏得和周鐵戈的賭鬥啊!


    以他們的層次,看兩個小輩的賭鬥,自然看得到天時,地利,人和。


    若是以前,他們自然不屑於摻和兩個小輩的賭鬥之事。


    但現在周鐵衣將他們逼得太狠了,偏偏在正麵戰場上,他們還一時間拿周鐵衣沒有辦法,那就隻能夠另外找一些事情給周鐵衣做了。


    總不能讓周鐵衣攻擊他們儒家,他們儒家不還手吧。


    洪世貴當然知道董行書這是要借自己這刀殺人,但洪世貴的弟子才死在周鐵衣手上,正因為咽不下這口氣,他才不遠萬裏,來到天京。


    即使因為道家魚龍的關係,他不敢輕易殺了周鐵戈,但這次也要壓下周鐵戈的氣焰,甚至斷了他的兵家之路,以報此仇!


    趙觀山被諸公看著,歎息一聲,起身道,“有洪前輩相助,此局必能大勝。”


    “第六件事,查天下周家門生故吏!”


    這一次,董行書聲若虎嘯,眼中殺意如刀。


    之前這件事他交給兒子在做,但現在他覺得兒子做不好,那就要交給在場的所有人去做。


    先前,他或許還會顧忌打擊麵太大,對周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想著將周鐵衣壓下去就行。


    但現在,周鐵衣都不怕得罪諸子百家,他董行書自然不怕!


    狹路相逢勇者勝。


    此為政鬥,當你死我活!


    就算他人被牽扯進來,也隻能夠怪自己時運不好,做了那刀下亡魂,下輩子別做官,做民!


    如此殺氣騰騰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等董行書殺意消退,那恐怖的道統壓力散去,眾人才齊齊起身,恭敬地說道,“有董公六策,足以定勝敗。”


    眾人散去。


    董行書獨自坐在書房之中。


    不過和之前虎視天下不同,他現在隻有疲憊之感。


    剛剛那六策,不過是權宜之計,到了他這個地步,早已經看得更多。


    他拿起筆,寫下四個大字。


    窮則思變!


    如今的儒家已經被周鐵衣逼到了這個地步!


    並不是董行書自己嚇自己,而是從周鐵衣動手之後,一環接著一環,他已經料定了周鐵衣還有後手。


    火車商會?


    或者更多!


    想要應付周鐵衣,不能夠見招拆招,那樣隻會鸚鵡學舌,隻能夠自己先變,然後一擊致命!


    他周鐵衣敢對周家門生故吏動手,我董行書就不敢對儒家動手了嗎!


    隻不過儒家這麽多派別,牽扯遠遠比周家的門生故吏大得多,即使董行書也不敢輕易下場。


    他忽然想到兩個名字,落在紙上。


    車文遠之徒王明義,青衣儒生柯黯然。


    隨後他又在王明義的名字上畫圈,在柯黯然的名字上打叉。


    第七策,窮則思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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