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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大事,越是傳播的廣與快。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便是兩府之間互通書信,也得一二三年才能得到迴複。


    這固然是因為近些年朝廷的驛站裁撤大半,也可見通信之難。


    但對於諸多大勢力而言,自非如此。


    越是傳承久遠的大勢力,就越是有著種種渠道與辦法,不說與圓光鏡這類類比法器的珍貴之物相比。


    比之翎鷹更快的交流辦法,卻是不缺的。


    “唰!”


    簡陋的帳篷之中,一麵色暗黃的中年人猛然睜開眼,迎著帳篷內一眾人詫異的目光,一言不發,奮筆疾書起來。


    “咦?”


    簡陋的帳篷內,人並不少,且多衣著華貴,本在交談著什麽,此刻卻紛紛看向了那中年人。


    “程六,發現了什麽?”


    正襟危坐,衣著華貴的老者沉聲詢問。


    “迴家主……”


    蠟黃臉中年放下筆,將書信遞前:


    “我家二弟傳來的信息,定陽城一戰,已然落幕……”


    “這般快?”


    老者麵色一緊,接過書信,隻是掃了一眼,就差點跳將起來,驚唿一聲就望帳外去。


    唿!


    賬外,寒風淩冽,大雪紛飛,依山水而建的巨城,已有七分輪廓。


    大雪之下,數以十萬計的民夫仍在忙碌著。


    這老者腳步匆匆,很快來到了城外,卻被守城士兵攔住。


    這隻是兩個堪堪換血的異族,但這位京城大族的家主,卻是擠出笑臉:


    “老夫有要事進城麵見王爺,還請兩位大人通融一下!”


    “卑賤的明人。”


    那士兵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放下刀兵:


    “七殺城內,明人不準久留,日落之前不出,死!”


    “是,是……”


    老者麵色發青,低著頭進城,捏著信筏的手掌卻不由得緊了幾分。


    大家族之間,並無什麽絕對的隱秘。


    於長生的動作,自也瞞不過其他大族,於六還未到關外,神都,乃至於萬龍道的諸多家族,也都遣派了族人前來。


    但如程家這般闔族全來的,卻還是少數。


    隻是,來到關外之後,他們所見的一切,與他們想象的截然不同。


    沒有什麽倒履相迎,隻有冷漠到極點的鄙夷與厭憎。


    “隻要等老夫見到七殺王,這一切都會改變……”


    心中安慰著自己,老者加快腳步,一路上點頭哈腰,送出大把銀子,才來到了王府之外。


    可遠遠看到王府之時,他心頭就是一涼。


    空曠的王府門外,已是有數十人匯聚,人人身著錦繡,多為大族之人。


    “程家主居然親自來了?”


    瞧見老者,門外的一幹人神色各異,更有一人冷笑出聲:


    “程家的消息還是閉塞了些。”


    “閆老匹夫!”


    程家主咬牙,心頭更涼了幾分。


    “王爺有令!”


    一眾人正自討論之時,一護衛自府內走出,迎著一眾人期盼的眼神,冷笑一聲:


    “召程文安!”


    “是!”


    聽得自己名字,程文安心中的雜念一掃而空,整了整衣冠,邁步前去。


    他走到前麵,眾人這才驚覺,其人圓帽之下,居然早已剃發,留著短短的辮子……


    “這老匹夫,真真是不知廉恥!”


    一眾人麵色皆是鐵青一片,彼此對視,都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長發。


    城池雖還差幾分,王府卻早已修建完成,九進九出,一應設施俱全。


    後院裏,程文安雙膝挨地,叩首拜見,得到允諾後,才第一次看到了這位傳說中氣運加持的未來龍庭之主,七殺王。


    其人身著紅甲,麵容英武,看起來不過弱冠年歲,可一雙眸光,卻似是深不可測。


    餘光掃過,程文安就不禁唿吸一滯。


    “枉活三千歲,卻敵不過區區小輩,可悲,可笑……”


    澹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程文安還未迴話,已身不由己的出了後院:


    “七殺城,不留廢物,想要立足,拿出你們的誠意來吧!”


    唿!


    風雪中,程文安踉蹌離去。


    “道兄對這些明人是否有些過於苛刻?”


    無聲無息間,巨大的身影出現在後院,其提拿巨斧,正是金帳王庭之主,卓立格圖。


    這一幕,若是讓外人看見,必會驚唿駭然。


    沒有人會料到,金帳王庭之主,竟會在國內反王的府內出現,甚至還隱隱帶有恭敬。


    黑山老妖自不會意外。


    自上代金帳王庭之主‘玄太極’死於七殺道果的反噬之後,他已是天狼王朝的無冕之王。


    非如此,他也不能在數年裏,整合整個王庭的精銳部落。


    “明人畏威不畏德,越是如此,他們越是聽話,相反,若是給予禮遇,反而會成禍患。”


    負手而立,黑山老妖漫不經心:


    “明在之時,他們享盡天下富貴,明未亡,卻已急不可耐的投入我等門下。


    這等投機之輩,隻可做狗,不可當人。”


    “道兄高見!”


    卓立格圖不由點頭:


    “能叛明,就可叛我等!倒是那徐文紀,真國之大才,幾路先鋒軍,都被其剿滅了……”


    “一切腐朽的,都死不足惜。”


    黑山老妖神情平靜:


    “至於徐文紀,他與朝廷最為精銳的二十萬神策軍,將是助我天狼浴火重生之火焰!


    燃盡一切,方能君臨天下!”


    “卓立格圖受教了!”


    巨大的身影俯首。


    “反倒是那得了本座道果的小子……”


    隨手將信件遞給卓立格圖,黑山老妖的眼神變得晦澀難明:


    “中原神器北移的最後反噬嗎?也好,也好,若無這般人物,怎能引動……”


    “怎麽可能?!”


    伴隨著卓立格圖的一聲驚唿,後院中,黑山老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本座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好拿的!”


    ……


    ……


    隨著一眾人的離去,定陽城內的大戰,也終於落幕。


    太陽,照常升起。


    又是一年年關將近,定陽城內,卻無有絲毫年味的喜悅,隻有深沉的死寂。


    以及那時不時傳來的哭喊聲。


    木然的走在曾經喧嘩的大街上,方寒的神情木然,遠處,人潮匯聚,定陽城內的幸存者,從四麵八方而來。


    那是被擒拿的憐生教徒被處斬之地。


    “沒了,都沒了……”


    寒風吹來了血腥氣與各類喧嘩,或咬牙切齒,或嚎啕大哭,方寒卻隻覺心頭空蕩蕩一片。


    寒風中,來自西北道的兵士,在忙碌著,收拾著大戰之後的狼藉。


    遠處,有著粥米的香氣。


    “招兵……”


    某一刻,他的眼神動了動,走向了粥廠附近臨時搭建的招兵台。


    一隊隊精銳甲士立於兩側,幾個文士正襟危坐,記錄著所有要參軍之人的姓名。


    同時,也有人在高聲誦念招兵文書。


    “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土不往!這裏,我們也不說什麽虛的,但凡加入我西北軍者,一年餉銀二十八兩,糧米不算,斬獲不算在內……”


    “凡加入我西北軍者,訓三年,駐城一年,四年之內,不上戰場,更有武師傳授武藝!”


    “若能換血四次,更可傳授中乘武學,換血七次以上,更有上乘武學可選!”


    ……


    這年頭招兵,方寒見得多了,前幾年,定陽城內也不乏招兵文書,但如此優厚的,他著實沒有見到。


    尤其是,四年不上戰場,簡直是聞所未聞。


    “走,從軍!老子算是看明白了,這世道已經亂了,沒有武藝刀兵,根本活不下去!”


    “幹了!”


    “從軍去,憐生教殺我相親,屠我城池,此仇不報,我韓飛誓不為人!”


    有一則有二,不多時,從者如雲。


    定陽城內的幸存者,不過萬餘,但其中多為精壯,不一會,已有人通過,引得更多人上前。


    方寒一咬牙,走向了招兵台。


    ……


    “大難不死者,無不是氣運鼎盛之輩,如那韓飛、方寒的氣數,皆帶紫色者,若從軍,必為一方悍將。”


    王牧之收迴目光。


    定陽城內的招兵,自然是他的意思。


    沒有過多留戀,一擺手隻當是告別,下一瞬,已落於飛鷹之上,消失在寒風之中。


    略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招兵台,秦姒自然什麽也看不出來:


    “王先生去的方向,似乎是……”


    “水雲關。”


    楊獄收迴目光:


    “徐老去了水雲關,定陽城之事,終歸要有個解釋……”


    “徐老他隻怕很生氣吧?”


    思及徐文紀那古板的麵容,秦姒微微有些緊張的看向楊獄。


    “木已成舟,他老人家即便生氣,也沒有辦法。”


    楊獄很平靜。


    取定陽城,他是不得以而為之,可一旦取下,自然也沒有還迴去的道理。


    他不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但攻伐此府的,還有秦厲虎、吳長白、薑五、方阿大等軍士。


    正如王牧之所說,爭天下,不是請客吃飯,或許真沒辦法溫良恭儉讓……


    “老大人也不容易,他這輩子,都是朝廷重臣……”


    秦姒微微一歎。


    “他老人家……”


    楊獄微微沉默,片刻之後,蒼鷹落下,掀起大片風雪,降臨。


    “汪汪!”


    遠遠地,狗叫聲傳來。


    近一年不見,白犬顯得十分激動,搖著尾巴,不住嗚咽著,它的體型胖了一大圈,但精神卻不太好。


    一頭身懷位階的白犬,憐生教自不會苛待,不但好吃好喝供著,還奉上了大批毛順盤靚的母犬。


    做了將近一年的種狗,它的精氣神消耗自然很大。


    “嗚嗚!”


    秦姒愛憐的摸著它的毛發,這家夥磨磨蹭蹭了好一會,突然發出低聲嗚咽。


    繼而,旁邊的陰影裏,走出一怯生生的小母狗。


    “小白?”


    楊獄當然不意外,秦姒卻是驚唿一聲,那小母狗大著肚子,分明是懷了小狗。


    “十來個月,就這一窩?”


    瞥了一眼低眉順眼的白犬,楊獄踢了它一腳:


    “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個照料。”


    “嗚嗚!”


    挨了一腳,這家夥卻是興高采烈,一轉身,身形變大數倍,叼著自家老婆就上了蒼鷹。


    “唳~”


    蒼鷹不滿的大叫,卻也默認了。


    攙著婆婆,老爺子上得蒼鷹,又看了眼委屈巴巴的白鶴,楊獄微微搖頭:


    “起!”


    唳!


    蒼鷹振翅,於諸多人的注視之下,離開了定陽城。


    雲海之中,楊獄俯瞰著城下。


    重傷在身的他,五感削弱良多,可也能隱隱察覺到城下的仙魔幻境即將開啟。


    但這個即將,再沒有血祭的情況下,或是十年,有可能是二十年。


    他自然不會在此等待。


    蒼鷹之上,老爺子張開雙臂,真罡如鍾般罩住家人,消化了三殺散人的真氣,他已然逼近了熔爐之境。


    “舍身印。”


    靠著楊獄坐下,秦姒心中擔憂。


    這兩日裏,她又嚐試了數十次,但卻始終無法撼動那舍身印,其重已超過了她所能應對的極限。


    此刻,她很擔憂,害怕自己儀式完成之後,也……


    “楊大哥……”


    輕輕握住佳人的手掌,楊獄卻顯得十分澹然,二十載風霜走過,他早非當年遇事驚慌的乞兒少年。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平靜的聲音,安撫了秦姒心中的擔憂,靠著他的手臂,她隻覺十分安心。


    “定陽城,憐生教……”


    再看了一眼幾成空城的定陽城,楊獄垂眸。


    此時此刻,他的五感甚至無法感知三丈之外,可他的心靈卻越發的通透清明。


    經由八九玄功的變化奧妙,對有些事,他甚至比之前看的更為清楚與明了。


    “神器落北鬥,天狼殺憐生……”


    心頭泛起漣漪。


    一日夜的交談,王牧之說了很多,關於朝野、關於天下、關於武道、關於十都,


    更多的,則是未來。


    十都成就,借助法則之海的洗禮,王牧之的神通已進三重,所見更多。


    他所見的未來,神器移位,邊關告破,天狼進犯,中原陸沉三百年……


    但,也僅此而已。


    窺一斑或可猜全貌,可到底不是全部,至少,那所謂的天變,到底何時到來,王牧之也未看到。


    隻是,


    “他所看到的未來,仍是沒有我……”


    唿唿~


    蒼鷹振翅,倏忽已是十裏,不過半月,已進入了西北道境內。


    某一瞬間,楊獄睜開眼睛。


    他極目眺望,於此處,他已可見到橫臥於大地之上的兗州城。


    隱隱間,他又感受到了魁星位階的震顫。


    “地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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