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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唿唿~


    塞外的寒流吹過流積山,冰凍龍淵河,跨過千山,霜白山林。


    地處萬龍、江南交界之地,幾百上千年都鮮少有過風雪的太平府城內外,亦有銀白之色。


    不過,塞外的寒流到此,也褪去了九分酷烈,點點白霜甚至未能凝結江河。


    那穿城而過的若水河上,仍有一座座畫舫在起伏,夜色之中燈火點點,靡靡之音並脂粉香氣充塞了長河十數裏。


    似乎天下的戰亂,皇朝的傾覆更迭,沒有絲毫影響到此間。


    唿唿~


    畫舫隨波逐流,一頁頁乘人的扁舟載著或一二,或三五成群的客人,追逐著畫舫。


    遠遠地,靡靡之音中,似有文人墨客的高談闊論之聲入耳。


    當啷!


    突然,某處畫舫之外,響起一聲刀鳴,驚散了畫舫內的客人的興致。


    有身著綾羅之客,大聲嗬斥:


    「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此間放肆,豈不知這畫舫是吳爺所罩嗎?!」


    錚錚錚~


    畫舫內,走出一個個捉刀的力士,冷眼望向河中的小舟。


    扁舟之上,站著一老三少,拔刀的,是其中一滿麵寒霜的青年。


    「慢,慢來!」


    一觸即發之時,畫舫之內,有一半老徐娘匆匆而出,先是嗬退了一眾力士,這才看向小舟上的幾人。


    她是個見多識廣的,一眼掃過,就瞧出這幾人雖穿著打扮粗野,氣息卻十分精悍,一看就非凡人。


    尤其是那老者,行似病虎,立如眠鷹,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當即心中暗暗叫苦,


    賠笑:


    「幾位客人,非是咱有客不接,實在是,這艘畫舫,已被張大人包了,宴請府內大儒,幾位若無請柬……」


    她說話之間,畫舫上有窗被推開,一赤著上身的青年滿身酒意,探出頭來:


    「老人家滿身腥風,想是出身江湖、行伍不知姓甚名誰,報倡名來,若是本公子聽過,倒是可行個方便!」


    「林公子,您……」


    那***暗叫不好,正欲說話,就覺眼前一花,那形若病虎的老者已上得甲板。


    他環顧畫舫,突然冷笑:


    「這些年,老夫忙著殺人,倒是忘了你們這群臭蟲還未捏死!」


    唿~


    他的聲音鏗鏘如刀兵摩擦,話音之中似有血火彌漫,隻一句話,似將整個畫舫都凍結了。


    「誰?!」


    畫舫之中,有驚疑之聲傳出,一衣發淩亂的少年人已是踉蹌著衝出,見得那老者,臉色登時煞白一片,跌跪在地:


    「秦,大將軍饒命!」


    大,大將軍?!


    那少年的聲音不高,卻將畫舫內外的一眾人盡嚇的麵色煞白一片。


    統領一軍者,為大將軍,駐守一州者,亦為大將軍。


    可姓秦的,還能被這位吳公子稱之為大將軍的,就隻有……


    「秦厲虎!」


    當這麽個念頭閃過,何止這一艘畫舫,整條長河之上,被吸引來的目光全都定格了。


    「禍事來了……」


    有人兩股戰戰,有人小心退走,更多的人,眼中卻是閃過興奮的光芒。


    過去的十數年間,天下之間,名聲最大的,自是西北王楊獄,次之,則是其麾下的一虎一鷹。


    病虎秦厲虎!


    魚鷹吳長白!


    而此刻,按刀而立的老者,正是秦厲虎,而跪在他腳下的,則是吳長白的小兒子,吳守!


    「吳守!」


    秦厲虎冷眼掃過長河,視線落在眼前那滿身脂粉氣的少年身上:


    「你這名字,誰人所取又有何涵義?」


    「迴,迴大將軍……」


    吳守戰戰兢兢,冷汗直流:


    「小侄之名,是王妃,王妃……」


    「你與軍中諸將,府內諸大臣的子嗣,多為王妃賜名,你名吳守,王妃之意是,


    要謹守本心,萬勿妄為!」


    秦厲虎點頭,拔刀斬下:


    「下輩子,莫忘了!「


    饒命!!」


    伴隨著一聲尖叫,血撒長河彌散的血腥氣,瞬間衝散了畫舫內外的脂粉氣。


    畫舫內外,一片死寂。秦厲虎則是緩緩抬頭,看向了破水而來,其速極快的小舟上。


    小舟上,一鬢角微白的中年人麵沉如水,遙遙怒斥:


    「好孽障,安敢假我之名,行此亂法之事!秦大將軍殺的好,殺的好!」


    「真的好嗎?」


    秦厲虎神情漠然:


    「吳長白,你道老夫今日來此,隻為了殺你這孽障兒子不成?」


    唿~


    一葉扁舟停在了河中。


    「唉……」


    吳長白歎了口氣:


    「吳某,真不知道這太平府中事,知你前來,才來迎接…


    「真不知道?」


    秦厲虎冷笑:


    「不止這太平府,這毫州八府之地,幾乎被你整個吃下了吧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這毫州八府,戶七千四百萬餘,你取之,是要稱王嗎?」


    「二十年兢兢業業的演練新軍,十九年攻城略地,百戰不休……」


    吳長白深深的吸了口氣,又自吐出:


    「咱隻求一個封妻蔭子而已,可這些年來,他可曾賞賜咱們半寸土地?


    如今,天下都將平定了,塞外不說,天下三十六州地,吳某隻想要毫州一地,也算貪心嗎?!」


    「土地不予分封,乃至王爺定下的法度,你莫非今日才知?


    再說攻伐天下,王爺一人橫掃二十一州,壓服天下武聖,你我收拾殘局,些許微功,所得之賞賜,足以你傳家十八代,難道還薄待了你?!」


    秦厲虎幾乎笑了。


    他環顧四周,陰影之中似有人影閃爍,他心中莫名有些失望:


    「罷了,罷了!多說無益,將你的人,都叫出來吧!」


    「秦兄,你我近四十年同僚之誼,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吧!」


    吳長白麵皮抽動,語氣低了下來:


    「這亳州之地,我再不幹涉分毫!」


    「哈哈哈!無膽廢物!你這豬狗,也配與老夫齊名?可笑可笑!」


    聞言,秦厲虎放聲大笑,煞氣騰騰:


    「束手就擒,府中法度,自會處置!」


    轟!


    大河之上,浪潮翻湧。


    兩岸屋舍之上,陰影之中,不知多少陰影閃動,其中似不乏高手。


    「秦厲虎四十年效力,攻伐十九年,吳某百戰之身,功勞比你也不遜!你憑什麽拿我?!」


    吳長白冷然環顧,目光森寒:


    「要拿我?叫楊獄親自來!!」


    「大膽!」


    秦厲虎勃然大怒,正欲出手之時,隻聽得長空之中,似有重重氣爆炸開。


    狂風唿嘯之間,吳長白似是聽到了什麽,麵皮劇烈的震顫起來。


    嗡!


    似有流光劃破夜空。


    沿河兩岸,諸


    多人仰麵望去,隻見高空之上,似有一人按刀而行,


    行於長空之上!


    唿唿~


    夜風唿嘯,吹動玄服,楊獄垂眸俯瞰,漠然而平靜:


    「吳長白,你要見我?」


    「他……」


    望見來人,沿河兩岸一片大亂,小舟之上,已沒了聲息。


    似如落進鬆脂之中的小蟲,吳長白整個人都定格在原地,隻有冷汗從周身八萬四千個毛孔中一並擠出來……


    「王爺……」


    低若不可聞的呻吟聲中,吳長白跌跪在地,麵無血色,聲音沙啞:


    「我,被人蠱惑……」


    「有人說你命格青紫,天生王命,本該裂土一方,稱王稱霸,是也不是?」


    沒有任何人看得清楚,但楊獄已是自出現在大河之上,他聲音平靜而清晰:


    「那人,叫陸沉,他約了我,明年冬日,方寸一戰,你,是他拿來催促我的戰書。


    他沒有騙你,你的命,的確如這十八年來,死於我手的諸路反王一般無二……」


    「末將,明白了……」


    吳長白神色慘白,雙手疊加印在眉心,旋即重重叩在小船。


    已是氣絕身亡。


    當啷~


    岸邊,傳來刀兵落地一聲,先是一聲,旋即就是千百聲,幾個刹那,數百個軍中好手已是全數跪倒在地。


    「依律行事,隻誅首惡,吳長白,厚葬之。


    楊獄開口。


    秦厲虎身前躬身的幾個青年已是應了下來,轉身上得岸去。


    「王爺……」


    望著沒了氣息的吳長白,秦厲虎單膝跪地:


    「臣失職,有罪。」


    「陸沉出手,與你何幹」伸手扶起秦厲虎,楊獄神情默然。


    吳長白縱有梟雄之資,可終無大惡,數十年來,他多有提拔,一來,是當年擅取其命數,心有虧欠。


    二來,也不無以之試探命數之心。


    如今……


    「王爺是要去方寸山」廝殺多年,秦厲虎心中的傷感一閃而逝,沉聲道:


    「您乃西北之主,天下之主,安能犯險末將……」


    楊獄擺擺手,打斷了他∶「去年秋,你百歲壽誕,可有給我留杯酒來?」


    「這,未將得先問問……」


    秦厲虎微微一怔:


    「這,這禁酒令,似還沒出西北道吧?」


    「你倒是小心……」


    楊獄啞然,旋即搖頭:「天下未定,西北之法,自未至天下!」


    「那,自然留有一杯!」


    秦厲虎隨即大笑。


    兩人把臂而去,小酌半夜。


    待得天亮之時,才有鷹啼長空,燦金色翎羽招展,蒼鷹在等待。


    哢擦!


    房間之內,楊獄捏碎了一枚果子,看著道道精氣盡數湧入昏沉睡去的秦厲虎體內,方才轉身離去。


    「這是……」


    秦厲虎身軀一震,瞬間酒醒察覺到身上的巨大變化,他幾乎愣住。


    旋即推開窗戶。


    一抹金線劃破長空,消失在雲霧之中,遙遙的,似可見那一襲玄服,


    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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