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妹惨死轿中,出家后四个前夫悔哭了》 第1章 你们欠我的,用什么还? “脱衣、辱尸,弄得越不堪越好。” 满身血污的将军一声令下,四周的黑衣人们猥琐地互相笑着,动作起来。 轿里盛装打扮的贵女尸体,很快被扒光。 背对轿子的年轻将军,眼中划过一抹泪光。 一炷香前…… “我、我乃和亲贵女,你们不能杀我! 事关两国百姓,杀我便是挑起战乱!” 刀剑的反光将身着嫁衣的宋若雪小脸照得透亮,她掀开轿帘看去,大道上尸横遍野。 蒙面的黑衣人们对视一眼,猥琐的笑容稀稀拉拉响了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直接抬脚踹过去,痛得宋若雪翻倒过去,惨叫连连。 “啧啧啧,还真当自己是尊贵的和亲贵女呢,谁不知道是大小姐替二小姐和亲啊,不然就凭她这接生婆出身,这荣耀哪能落到她的头上?” “乖乖,今儿个还是让哥几个好好疼疼你吧!” 宋若雪一听,便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二小姐宋瑶瑶的人手。 她想不通,既然宋瑶瑶不愿意去和亲,她就替宋瑶瑶去和亲,为什么宋瑶瑶还要派人来杀自己? 宋若雪知道自己占了这么多年千金的身份理亏,所以等宋瑶瑶回归之后,她便自甘跟在宋瑶瑶的身边作为婢女,亲自教授宋瑶瑶京城贵女的礼节和诗书。 她甚至回到了宋瑶瑶的原来的家庭,两家人都将宋瑶瑶捧得如珠似宝。 从前订给宋若雪的姻亲也都还给了宋瑶瑶。 跟宋若雪订婚的四个未婚夫,甚至都因为后来对宋瑶瑶有感情,而与宋若雪退亲,让宋若雪成为京城盛传的不祥弃妇。 这些她都没有和宋瑶瑶计较,欠她的,她都还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到这样的地步,一退再退,而宋瑶瑶却依旧要赶尽杀绝? 宋若雪面色苍白地爬起身,悄悄抽出手上的小刀,抬眼却突然见到有个身着铠甲的熟悉身影还站着。 她心中一喜:“霍将军!救我!” 霍惊春是她亲手救下的少年,养在侯府多年,后荣升将军,这次也是他负责护送和亲队伍。 霍惊春果然闻声而动,举着刀直冲过来。 那刀却直直摁进了宋若雪的心脏。 宋若雪怔怔地看向他,吐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她还真以为霍将军是来救她的?若不是二殿下执意要侯府姐替妹嫁,她真以为她这假千金血脉也配和亲?” “她替二小姐享了十六年荣华富贵,如今替二小姐死上一回又如何?” “便宜她了,要不是得以和亲贵女之死挑起战事,她牌位上还未必能享个贞烈之名呢。” 霍惊春眼眸平静地收刀入鞘:“脱衣,辱尸。二殿下吩咐了,只有死状够惨,陛下才会下定战心。” 宋若雪强忍着心脏的疼痛,满眼不解地盯着霍惊春:“二殿下?他光风霁月,与我青梅竹马,怎会如此对我?霍惊春,我真是错救了你!” “救?你还好意思占着救我的功劳不放?要不是瑶瑶,我还不知道你当年是故意害我后假装救我……白送我全家性命!” 枉费他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的仇人这么多年! 霍惊春动作却极其迅速,反手将刀插入了宋若雪的喉咙。 家仇……不可不报,哪怕曾经如此喜欢。 血花飞溅,宋若雪两眼发直,失去神采。 这下是真死透了。 其他黑衣人动作迅速,将宋若雪全身扒光,动作起来。 宋若雪的灵魂飘在半空中,满腹怨恨。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黑衣人将她的尸体弄得混乱不堪,又以粪土覆盖。 惨死成厉鬼,无法投胎,她的魂魄便一直跟在霍惊春身后。 她想不通,她亲手救下的少年将军,怎会认为是宋瑶瑶救的他,又怎会亲手将自己送入黄泉? 当初他们差点就定亲了! 她看着霍惊春飞马回到盛京,给二皇子复命。 二皇子挑着灯花,冷冷道:“做得好!这下宋侯便可以名正言顺要来兵权出征了。 养猪千日,用猪一时。多亏荣状元的劝说,否则她恐怕不肯嫁。这苦若是让瑶瑶来受,我可舍不得。” 二皇子想起宋若雪那张带着红色胎记的脸,一时有些反胃。 哄了宋若雪这么多年,只为了宋侯能够支持他夺嫡。没想到是个假千金! 他欲弃姐娶妹,便让荣状元替他运作。 荣状元果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个中高手,能让宋若雪自愿帮他写诗写策论不说,还心甘情愿替妹和亲。 荣状元在他身后拱手:“高僧说她活着会夺取瑶瑶小姐的福运,这般死了还算有价值。” 荣状元垂了垂眼睫,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宋若雪巧笑倩兮地在他面前挥毫泼墨,两人再也无法谈论史册,一时心里有些钝痛。 罢了,美人何时都有,晋升的机会却稍纵即逝,怪就怪她生不逢时,不是那个真千金…… 而原本以为是场误会的宋若雪,此时彻底心碎。 二皇子与她青梅竹马,自幼定有婚约。 后来宋瑶瑶这个真千金被认回,宋若雪表面上依旧是宋家女,实际却被贬为婢伺候宋瑶瑶,二人才退了婚事。 可那些年少情谊也是在的啊! 那些被贬为婢、睡在马厩柴房的凄冷时光里,二皇子派人送来的御寒衣物,荣状元帮她卖诗书换吃食的举动,难道都只是所谓的“养猪”吗? 宋若雪只觉眼前一黑,意识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离。 浑浑噩噩间,转眼便到了头七。 宋家张灯结彩的喜气早已被素白的丧幔、低垂的白灯笼所取代。 宋若雪的魂魄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牵引,身不由己地被招魂幡直直拽向宋家大堂。 一群身着道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围成半圆,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符纸沙沙作响。 宋侯爷就站在这群道士身前,双手紧紧抱着宋瑶瑶,生怕有一丝闪失。 这可是苍天送给他的小福星啊! 自从府中生了宋若雪那带着不祥胎记的人,他就被陛下厌弃多年。 宋瑶瑶一回归,陛下竟然奇迹般对自己青眼有加,他自然要疼宠她多些。 宋瑶瑶瑟缩在父亲怀里,抽抽噎噎地诉说着什么。 宋侯夫人也在旁替她抹着眼泪。 高僧说得果然没错,宋若雪这小煞星,只会克家里人,若是让煞星享福,只会盗走家中福运。 怪不得宋若雪顶替她亲女儿之位的时候,自己过得那般凄惨,不仅常年抱病,侯爷也横眉冷对。 自从宋瑶瑶这福星回归,侯爷不再流连花丛,让独守空房多年的她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那小煞星替她管了这么多年的家,还帮她管教两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最后却死得这样惨…… 可谁让她生来不祥呢?若她也能是个祥瑞,她也会拿她当亲女儿的。 “这厉鬼怎么天天来吓唬我们家瑶瑶!她活着的时候不吉利,死了也不省心!” 宋侯爷的怒喝震得堂内烛火都跟着晃了几晃,“道长,今日务必将她的魂魄给我弄得魂飞魄散,绝不能再让她来祸害瑶瑶!” 宋瑶瑶的养母宋奶娘站在一旁,身形单薄,她抬手用帕子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看着瑶瑶长大,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哪里受过这般惊吓。高僧说的果然没错,她果然是个扫把星!那宋若雪,死了都不安生,还来搅扰我们!” 宋奶娘真不想承认这小煞星竟然是从自己的肚子里掉下来的。 若是让村里人知道自己生了个扫把星,还不知会怎样被戳脊梁骨。 还好她养出来的瑶瑶这样懂事,哪怕成了侯府千金,也没有忘本,晓得接济自己。 不像宋若雪,满身都是小姐脾气,吃不得一点苦,赚不了一分钱,生她不如生一块叉烧! 宋家那两个半大的小子,此刻也撸起袖子,挥着拳头,满脸愤恨。 “这宋若雪活着的时候就跟个讨债鬼似的,天天逼着咱们读书学武,烦死个人!现在倒好,死了还不让瑶瑶睡个安稳觉,今儿个定要让她的魂魄有来无回!” 学武的弟弟更是一脸戾气,粗壮的胳膊上肌肉紧绷:“就是,道长您别手软,管他什么吉利不吉利,只要能除了这祸害就行!” 宋若雪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灵魂都好似被这荒诞的场景冻住。 宋瑶瑶的养父母、宋若雪的亲生父母对宋瑶瑶偏爱有加,她能理解。 毕竟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也是人之常情,她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咽下这份委屈。 但宋侯爷一家呢? 他们从小就将自己按在严苛的模子里,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温婉淑女模样。 她每日起早贪黑,不仅课业上从不懈怠,还手把手教两个弟弟读书识字、习武强身。 大弟弟性格叛逆,对书本知识总是提不起兴致,她耐着性子,一次次把他从外面的玩乐中拉回来,循循善诱; 小弟弟好勇斗狠,练武时稍有不顺就发脾气,她也陪着笑脸,帮他调整心绪,拆解招式。 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操了多少心,到头来,在他们眼里,自己竟成了这般十恶不赦的恶鬼? 她还记得,宋瑶瑶初入家门时,怯生生的模样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就因为宋夫人一句暗示,说怕宋瑶瑶心中不平,她便二话不说,自贬身份,心甘情愿地扮作奴婢,跟在宋瑶瑶身边,事事照料周全。 那些日子里,她忙前忙后,既要操心宋瑶瑶的衣食住行,又要留意她的情绪变化,哪怕自己累得腰酸背痛,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 可如今,他们为何如此狠心?连她这一缕孤魂都不肯放过。 自己从前为了自贬为婢受的那些冷眼、吃的那些苦头,呕心沥血教导两个弟弟的日日夜夜,还有殚精竭虑执掌中馈为宋夫人分忧的岁岁年年,这一切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就因为高僧一句莫须有的不吉利不旺家,她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吗? 道士们的念诀声将她的魂魄包围,恐怖的撕裂感传来,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身死道消前的最后一秒,宋若雪满心悲怆。 “欠你们的,我都还了,那你们欠我的,用什么还?” 第2章 被退婚四次,你个扫把星! “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从前瑶瑶在家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懒!死丫头还不赶紧起来去洗衣服!” 一股蛮力袭来,粗鲁的推搡让宋若雪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她睁眼望去,只见前世的亲生母亲宋家奶娘正将手中木棍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朝着她抽打下来。 宋若雪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木棍抽打在手臂上,一阵刺痛。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痛感,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自己这是重生了? 自从与宋瑶瑶的真假千金身份曝光后,她被换回到这宋家,日子便一落千丈。 宋氏奶娘不仅让她整日忙里忙外贴补家用,还把各种粗重的家务一股脑儿都丢给她。 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往昔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骤然面对这一堆活儿,身体累得不行,晚上睡得自然就沉了些。 只要稍微起晚一点,宋氏奶娘便会对她非打即骂。 嘴里刻薄的言语,更是直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而今日,更是雪上加霜。 宋氏奶娘早前贪图陈家世子娶妾室那丰厚的礼金,擅自做主,要把她许给陈家世子做妾。 宋若雪虽满心不愿,可应着礼教的那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咬着牙认了。 谁能料到,一大早,陈家世子那边却派人传来消息,说要退婚。 不仅如此,那来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直言她是京城被退婚三次的不祥弃妇,连给世子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宋氏奶娘眼巴巴盼着的礼金没了着落,又平白遭了这一顿羞辱,满心的怒火没处发泄,便全都倾泻到了宋若雪身上。 昨晚,她被宋氏奶娘用绳子吊在柴房,整整打了一夜。 宋氏奶娘边打还边振振有词:“你是老娘生的,老娘前十几年都没有打过你,如今打一打你又怎么了? 打了你,你就使小性子不起来干家务活,那能行吗?生恩养恩,无论是哪方恩都要用好好干家务活来偿还! 你最好给我多出去结识些你从前那些公子哥,否则嫁给些穷困子弟,礼金少得可怜,就别说你是我亲生的女儿!” 宋若雪满心悲戚,原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 没想到,几天后,侯府又接到了和亲的圣旨。 宋夫人亲自上门,软磨硬泡,求她替妹和亲。 宋家奶娘收了宋夫人一大笔钱财后,也在她耳边不停念叨,劝她应下此事。 前世的宋若雪,性子软糯,耳根子极软,加之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宋瑶瑶十几年的真千金位置,总觉得亏欠了人家。 而且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深信,和亲关乎两国邦交,是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便糊里糊涂地应下,甘愿成为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直到后来,她才惊觉,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原来,陈家世子前来退婚,也是早有安排。 只因她身上没有别的婚约,才能顺理成章地替宋瑶瑶去和亲,让宋瑶瑶脱离这危险境地。 而她死了之后,宋家便能以宋侯爷痛失爱女为由,操戈起兵,为二皇子夺嫡添助力。 说到底,自始至终,她不过是个冤死的可怜人罢了。 可这一世,不一样了。 宋若雪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她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因为什么骨肉亲情、繁文缛节、生恩养恩,而去做任何伤害自己、贬低自己的蠢事。 想到这儿,她眯了眯眼,眸中寒意顿生。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回身一脚,带着满腔的愤懑,狠狠将宋氏奶娘手中的棍儿踢飞出去。 自从回到宋家,与宋瑶瑶调换身份后,她一直住在宋氏奶娘这低矮昏暗的房屋里。 她每日战战兢兢,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般对宋氏奶娘疾言厉色。 以往面对宋氏奶娘的打骂,她也只是默默忍受,从未反抗过半分。 这般突然的转变,让宋氏奶娘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 满脸的不可置信转而化为熊熊怒火,她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贱货,现在装不下去了是吧?平日里装得像是什么名门贵女一般,骨子里还不是下贱坯子,只不过是叫你起床浆洗衣服,你便这般反了天了! 高僧说的果然没错,瑶瑶是福运女,而你只是个扫把星,天生就是来克人福运的!” 宋氏奶娘骂完,仍不解气,弯腰就要去重新捡起地上的棒子,打算再狠狠收拾宋若雪一顿。 恰在此时,宋父神色慌张,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宋侯夫人派人来了,好像有什么大事,快随我出去见见!” 待宋氏奶娘身影消失在门口,宋若雪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轻轻转动着手腕,几个月的粗活干下来,双手早已布满老茧,粗糙不堪。 再瞧瞧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触目惊心。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她害怕的。 虽说重生是老天给她的一次机会,可眼下来看,时间紧迫。 她知道,侯夫人是特意派人将她带回侯府的。 目的就是软禁她,洗脑她,让她自愿替妹和亲。 宋若雪心里明白,想必陈家世子这次来退婚,定是二皇子在背后授意。 如今这宅子四周,恐怕早就布满了眼线。 自己若是贸然出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然后被软禁,直到被强制送出去和亲。 这种事情,前世她见得多了。 二皇子的心狠手辣、手段狠绝,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无论如何,她得想个法子跑出去才行。 思及此处,宋若雪抬手,轻轻摸了摸一直戴在脖子上太极两仪八卦项链。 这是祖父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小时候,祖父最是疼爱她,可还没等她长大成人,祖父便早早离世。 临终前,祖父紧紧拉着她的手,神色凝重,留下这个小小的礼物: “倘若日后遭遇难处,就拿着这八卦项链去寻三清观的观主,关键时刻,或可挡一次生死之灾。” 虽说宋若雪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可如今她无权无势,身无分文,身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承载着祖父疼爱与期望的旧物。 不管怎样,总得试一试。 宋若雪迅速起身,翻找出一身还算得体的粗布衣裳换上。 刚走到矮矮的厅堂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侯夫人思念大小姐,今日府中正好新得了岭南荔枝,从前大小姐最是爱吃,夫人请小姐回侯府一同品尝。” 第3章 给你打,你敢打吗? 说这话的是侯府的管家。 他身形精瘦,却难掩那股子常年跟在权贵身后练就的世故劲儿。 想当初,他在侯府伺候宋若雪时,那腰弯得恨不得与地面平行。 可宋若雪成了假千金后,他就换了副嘴脸。 他微微仰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后的宋若雪,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恭敬。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大小姐,您也都听见了,侯夫人念您心切,这事儿可耽搁不得,快随我回侯府。” 宋若雪站在门后,身姿纤细却挺得笔直,心中冷笑:那侯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冷心寡情,哪里会真心思念自己? 怕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要将她软禁起来罢了。 她抬眸,扫了一眼管家身后那几个身形壮硕、面色不善的家丁,心下了然。 今日这阵仗,摆明了是有备而来,无论如何,这管家都不可能空手而归,定要将她押回侯府,直至那和亲圣旨降临宋府。 重生一世,宋若雪岂会轻易就范? 她面上瞬间换上一副怯懦胆小的模样,微微福身,轻声细语道:“管家,若雪昨日才刚经历退婚之辱,实乃不祥之人。 前些时日又染了病,这会子正要去三清观拿药,祛祛身上的晦气。您看,可否容我先去趟三清观? 万一这晦气传给了夫人,若雪可就万死莫赎了。” 说罢,她微微垂首,看似紧张地揪着衣角。 管家一听,眼珠滴溜一转,想起侯夫人那忌讳不祥的性子,不禁犹豫起来。 侯夫人笃信神佛,之前就因宋若雪脸上那块与生俱来的红色胎记,被高僧道士说成是不祥之兆,是克人福运的扫把星,便对她疏离冷淡。 如今宋若雪这理由,倒也让他犯了难。 他清了清嗓子,挑眉问道:“大小姐,那三清观的药,当真能管用?” 宋若雪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抬头,柔声道:“三清观可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道观,自然是灵验无比。您就行行好,趁着天色尚早,多送若雪一程吧。” 管家沉吟片刻,终是朝一旁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几句,让他先行回侯府禀报。 随后,他转过身,对着宋若雪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既如此,大小姐,顺路去一趟倒也无妨,只要您肯乖乖回府。” 宋奶娘和那不成器的亲父,平日里对着宋若雪非打即骂,嚣张惯了。 这会他们见了侯府的管家,却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从屋里捧出几包用油纸裹得严实的特产,塞到管家手里,陪着笑脸道: “我家瑶瑶打小儿就好这口,如今进了侯府,也不知能不能吃上。请替我们捎过去,让她解解馋。” 管家瞥了眼那几包油渍麻花的东西,眉头微蹙,面露嫌弃。 宋若雪瞧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们对养女倒是关心得很,怕不是因为如今这养女成了侯府的高门贵女,所以要多有巴结罢了。 自己哪怕是亲女,也只不过是个脸上有胎记的不祥丫鬟。 所以这所谓的亲生父母,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自己。 枉费自己上一世还用那些所谓的孝道来规训自己,强迫自己顺从他们。 “侯府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便是这特产,也能寻到最地道的。她又怎会稀罕你这些低贱的吃食呢?” 这话一出,如同戳中了奶娘的死穴。 她顿时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朝宋若雪挥去。 宋若雪却不躲不闪,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神冷峻地直视她。 “我等会儿还要面见侯夫人,这张脸要是被你打坏了,你猜侯夫人会如何责罚你?” 那股子倔强劲儿,让奶娘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奶娘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你这贱货!在侯府待了几年,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回了家,还不是得给我洗衣做饭!” 骂完,她冷哼一声,将特产狠狠塞回怀里,跺着脚回房去了。 宋若雪见状,也不言语,转身稳步迈进轿子。 不多时,轿子稳稳停在三清观门前。 宋若雪下得轿来,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管家行了一礼,柔声道:“管家,若雪进去寻道长拿药,片刻就回,烦请您稍等片刻。” 管家瞧着她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心中暗自笃定,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以往在侯府,宋若雪也是乖巧听话,他料想今日接她回府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于是,他微微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大小姐自便,我等在这儿候着便是。” 宋若雪心中松了口气,抬步走进三清观。 她常来此地祈福,对观内路径熟稔于心,很快便寻到那位相熟的道长。 她伸手从脖颈间摘下那枚太极八卦项链,双手递上,神色急切:“道长,此事关乎若雪生死,我有急事要寻观主,劳烦您将此物呈给观主,就说是故人相托。” 道长与宋若雪也算旧识,平日里没少受她香火钱的恩泽。 此刻见她这般焦急,自是不敢怠慢,接过项链,匆匆往后院走去。 宋若雪站在原地,有些心焦。 这观主到底会不会帮忙? 若他不肯援手,又该如何是好? 没一会儿,道长折返,手中依旧拿着那项链,满脸歉意地摇头。 “若雪姑娘,非是贫道不愿相助,实在是观主近日外出云游去了,最快也得三日之后方能回观。姑娘,恐怕只有等三日以后,您才能见到观主了。” 宋若雪闻言,如遭雷击。 三日之后? 只怕那时,她早已沦为和亲的牺牲品,被押解上路,再无半点反抗之力了…… 第4章 奉太子令出家为奴 宋若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道长目光淡淡地扫过宋若雪,将手中的项链递还回去,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若宋小姐没有别的事儿,改日再来寻观主吧。贫道这会儿得去主持受戒仪式,怕是没法再陪着大小姐您耗下去了。” “受戒仪式?”宋若雪心中瞬间颤了颤,竟复又伸手,一把抓住那道长的衣袖:“道长,我若想进这道观修行,加入受戒,您看我、我能行吗?” 道长眉梢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宋小姐,您可是侯府的千金,金尊玉贵惯了,这入道观受戒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要出家修行,往后一辈子可都与嫁人无缘了。 更何况,进这道观修行,得先拜师,有师父引荐,还得经过上头各位道长点头应允,这一道道程序走下来,耗时费力,等都办完了,观主说不定都云游回来了。” 这辈子都没法嫁人?岂不正好! 宋若雪听闻此言,直接“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道长面前,双手合十:“道长,求您给我指条明路,我想以最快的速度进道观修行!” 道长抬眼,目光悠悠地望向远处,恰好瞧见一顶小轿正缓缓抬出道观。 他抬手,朝着那小轿的方向指了指,神色如常地说道:“瞧见那顶小轿没?这轿里是清风居士。小姐您要是铁了心要出家,得去找清风居士。只要他应下了,贫道便能给您主持受戒仪式。” 这清风居士名字倒是耳熟。 宋若雪记得,宫里头有法会,都指名道姓请他去的,而且他和东宫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宋若雪猛地站起身来,提起裙摆,朝着那顶小轿狂奔而去。 眨眼间,她就跑到了轿前,双手死死地扒着轿门,全然不顾形象,那股子决绝劲儿,把抬轿的轿夫们惊得目瞪口呆。 轿夫们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吼道:“轿里头坐的可是贵人,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唐突!” 宋若雪此刻满心都是进道观求生的念头,哪管什么唐突不唐突。 她心里清楚,要是就这么走出道观,自己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儿,她一咬牙,“扑通”一声,对着轿门直直地跪了下去:“清风居士,小女子一心向道,求您大发慈悲,让小女子出家受戒修行!” 轿帘被风猛地一吹,掀起一角,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宋若雪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这一望,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小小的轿子里,竟端坐着两位男子。 一位身着道袍,身姿挺拔,气质超凡脱俗,面容更是仿若被上天精心雕琢过一般俊逸非凡,双眸透着几分出世的淡然。 想来便是清风居士无疑了。 另一位身着劲装,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纹饰,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 只能瞧见他那如刀削斧劈般硬朗的下半张脸线条冷峻,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此刻,他的手臂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显然是受了伤。 受伤男子听到动静,微微抬起头,瞥见宋若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轻笑。 那声音低沉而冰冷:“这不是宋家大小姐吗?怎么,昔日里心心念念要嫁给二皇子,死活不愿与孤结为连理,如今倒落魄成这般模样,还想着出家了?” 宋若雪一听这声音,心头猛地一颤。 再定睛一看,隐在黑暗中的那张脸已然完全暴露,正是东宫太子。 这东宫太子怎么会在清风居士的轿子里? 可眼下这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 想当年,她与二皇子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自然与东宫太子不对付。 皇后瞧着他们年岁渐长,有意给她和太子指婚。 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却年少任性,在皇后面前撒泼打滚,直言死也不嫁东宫太子。 那时的东宫太子,虽说性情冷淡,但此前对她也还颇友善。 打那以后,每次见面,两人之间便只剩疏离的招呼。 再看坐在太子右手边的清风居士,宋若雪越瞧越觉得眼熟。 一时间缓过来,怪不得觉着清风居士名字耳熟,原来是这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与太子有断袖之癖传闻的主角! 听闻太子笃信黄老之学,对三清观里的清风居士格外倚重,时常相伴。 这清风居士又生得一副极为出众的容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也难怪京城流言蜚语不断,都说太子虽体弱多病,却偏好男风。 宋若雪此刻尴尬得满脸通红。 可念头一转,眼下保命才是重中之重,哪还顾得上这颜面之事。 若是仅靠清风居士庇佑自己进道观修行,侯府一旦施压要人,她迟早还得被抓回去。 但若是因得罪太子被罚入道观,侯府那边恐怕也不敢违抗太子的旨意。 毕竟,这东宫太子虽说身体病弱,可那脾气在诸位皇子当中是出了名的坏。 皇帝心疼他自幼体弱,又向来对他百般骄纵。 这般权衡利弊之后,宋若雪咬了咬牙,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连着叩了几个响头。 “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臣女莽撞,恳请太子殿下恕罪。求您大发慈悲,让臣女进入三清观修行,拜清风居士为师。 臣女愿以半生修行,为太子殿下与清风居士祈愿,求一个百年好合!” 太子本就负伤在身,被她这番话惊得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清风居士在一旁,也是一脸尴尬,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这京城中虽说传言甚多,但还真没人敢当面如此直白地提及此事。 轿夫们见宋若雪这般大胆,吓得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出。 果不其然,只听太子冷哼一声,抬手猛地将轿帘拨下。 轿内顿时传出冰冷刺骨的声音:“既然你这么想出家,那孤就成全你!传孤的令下去,让这宋家的道姑受戒! 她身怀不祥胎记,到了三清观,便要做最脏最累的活,要给所有的道长为奴为婢,赎清她身上的罪孽!” 话音一落,轿夫们赶忙抬起轿子,快步离去。 宋若雪瘫坐在地上,心中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下,事儿算是成了。 只要是因得罪太子被罚在三清观修行,侯府就算有心抓她回去,也得掂量掂量。 她缓缓站起身来,冲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谢太子殿下隆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方才帮着宋若雪递项链的道长,目睹这一切,吓得冷汗直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宋小姐,您这是何苦啊?那可是太子殿下!您今日这般得罪他……太子殿下时常来这三清观,您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何苦来哉?” 道长本以为宋若雪会懊悔落泪,可没想到,将她搀扶起来之后,却瞧见她眼中闪烁着熠熠星光。 “若雪一心向道,求道长快快帮若雪受戒出家修行吧!” 道长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带着宋若雪,朝着受戒仪式的场地走去。 宋若雪望着殿中高悬的三清画像,眼角的余光瞥见经幡随风簌簌作响。 这一刻,她的心第一次彻底安稳下来。 宋瑶瑶,这下没人再替你和亲,我倒要看看,宋家女的和亲圣旨一下,你又该作何应对? 两家人口中的宝贝福星,几个前夫轮番守候的姑娘,你是否会亲自远嫁边疆? 第5章 渣爹渣娘找上门 侯府正厅。 侯夫人刚听完管家的低声禀报,整个人“噌”地一下从那张雕花梨木椅上直直站起。 “什么?她去道观不过是拿一回药,怎就得罪了太子,还被罚入道观修行了? 养了她这么多年,平日里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么这么个蠢出生天的玩意儿? 太子那是什么人物?怎么敢去得罪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那冰冷严苛的圣旨已然下达,她心更是揪成一团:“难不成真要让瑶瑶去那苦寒边关和亲受苦?这绝对不行!” 侯夫人定了定神,忙吩咐管家速速将此事报与侯爷知晓。 一旁的宋瑶瑶,身着藕粉色绣锦罗裙,云鬓轻挽,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边,更添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她本正端坐在侯夫人身侧,手指轻轻绕着帕子一角,听了这消息,身子猛地一僵。 原以为能彻底将宋若雪送出京城,没成想她竟出家了。 如此也好,往后她再没机会在二皇子面前晃悠了。 至于和亲一事,有二皇子庇佑,自己又何惧之有? 这般想着,宋瑶瑶微微松了口气,面上却仍装出一副紧张模样,抬眸望向侯夫人,轻声道: “母亲,或许是姐姐不愿回来吧……不然平日这样机灵的人,怎么会突然得罪太子?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姐姐也不会不愿回侯府……” 侯夫人仿若未闻,在厅中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咒骂着:“她若真这么想,那可真是小肚鸡肠!侯府养了她这么多年,岂有她不想回便不回的道理? 果真是个扫把星!去趟道观都能惹出这般祸事,谁敢触太子殿下的霉头啊! 哪怕侯爷回来了,怕也是束手无策。人若被扣在道观,我上哪儿再寻个女儿替你去和亲!” 宋瑶瑶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头。 她放缓语调,柔着声音开口道:“母亲,您先别着急,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她虽出了家,可总不至于不顾骨肉亲情吧。 要不,明儿一早,让奶娘她们去道观找找看。反正她已然得罪了太子,可让她再冒一回险,偷偷跑出道观,也未尝不可。” 侯夫人静了一瞬,也觉得此计可行。 她复又看向宋瑶瑶,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圆润粉嫩的小脸:“那便依你。你是母亲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母亲是断断不会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受罪的。 说起来,咱们家瑶瑶不愧是是个小福星!与那扫把星截然不同。 自打你进了侯府,你爹就在仕途上那是平步青云,一路顺遂。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接了圣旨去和亲,苦了你!” 宋瑶瑶嘴角上扬,漾出一抹甜美的笑,顺势依偎进侯夫人怀里。 三清观内。 宋若雪跟着引路的小道童,七拐八绕,终是来到一处偏僻居所。 那屋子瞧着破旧不堪,仅有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孤零零地摆在角落里,四下环顾,竟连张像样的桌子都寻不见。 观里几位道士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这屋子闹鬼的传闻,说是常年无人敢住。 引她来的妙真道长见此情景,不禁摇头叹息,上前一步,神色略显愧疚: “姑娘,太子殿下有令,要您在观内做最脏最累的活儿,住这最差的屋子,实在是委屈您了。” 宋若雪一袭素色道袍加身,面容虽略显苍白,却难掩眉眼间的倔强与淡然。 她微微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陈设,心中竟涌起一丝庆幸。 这般简陋的屋子,比起侯府那阴暗潮湿、满是异味的马厩,不知好了多少。 至少有床有被,能睡个安稳觉。 再看这吃食,虽皆是素菜,却干净爽口,比在侯府时常常饿肚子的日子强上太多。 忆起前世在侯府如履薄冰、苟延残喘的岁月,她不禁自嘲:出了家,倒落得个清净自在。 宋若雪转身,朝着妙真道长盈盈下拜,轻声道:“多谢道长收留,劳烦您费心了。” 起身后又郑重叮嘱:“若是观主归来,还望您即刻通禀一声,我有要事求见观主。” 妙真道长见她知礼懂事,心中赞许,点头应下。 这妙真道长宅心仁厚,虽明知太子下了那针对性极强的指令,可他不愿见宋若雪受苦,便寻了个由头,将她安排到厨房做事。 面上只说厨房活儿又脏又累,最是磨炼心性,适合修行。 宋若雪初入厨房,见众人忙碌,二话不说,自告奋勇上前帮衬厨娘。 她本就出自侯府,自幼也学了几手精湛厨艺,做起菜来,动作娴熟,切丝雕花,样样在行。 那些厨娘见她心灵手巧,又不摆架子,自是满心欢喜,纷纷与她热络起来。 这一日下来,宋若雪虽手脚未停,却丝毫不觉疲累,反而心中畅快: 既不用在侯府忍饥挨饿,也无需在宋奶娘家遭受那非人的虐待,这般日子,倒也安稳。 待夜幕降临,宋若雪躺在小床上,听着窗外簌簌风声,长叹一声,思绪飘远。 可惜自己如今无权无势,空有满腹诗书,外加这点厨艺。 若是前世能有机会习武学艺,练就一身高强本领,如今重生归来,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那些曾践踏自己尊严、辜负自己真心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可眼下,自己力量单薄,那些仇人各个位高权重,动动手指便能将她碾碎。 这复仇之路,漫长且艰辛,还须从长计议。 没成想,第二日清晨,宋若雪刚睡醒,还未及起身,就见妙真道长匆匆推门,焦急说道: “若雪,你亲生父母寻来了!虽说你是奉太子令在此修行,可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要见你,你总得出去见见。 此刻他们在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砸了祭祀用的烛台不罢休,连香炉都推倒了!” 第6章 荣状元,还钱! 妙真道长也没料到,入了道观的第二天便出这般乱子。 以往,进了道观又因家人不同意、大闹一场后被唤回去还俗的,不在少数。 妙真道长看着宋若雪,温声道:“你若还没和爹娘商量清楚,便与他们再讲讲吧,毕竟这是太子下的令……” 话还没说完,宋若雪便直直看向他,摇了摇头。 她心里门儿清,自己绝不能出去见那对父母,他们粗俗无知,只会蛮横无理。 自己这一露面,场面指定更乱。 于是,她招了招手,妙真道长虽满心疑惑,还是俯身靠了过去。 宋若雪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阵,妙真道长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 “这般行事,当真可行?” 宋若雪浅浅一笑,“道长试试便知。” 妙真道长略一沉吟,抬脚出去了,打算按宋若雪所言行事。 宋若雪紧了紧拳头,心里有些不自在。 从前支使人办事时,她总会随手赏钱,可如今失了千金身份,积蓄也全没了,身无分文。 在这道观为奴为婢,又因奉的是太子令,没半分俸禄。 一时间,她眸色暗沉,寻思着得想法子赚点钱财,否则无权无势又没钱,就凭这柔弱身子,如何才能报上辈子那四个前夫和那两家人的仇恨? 他们做下的桩桩件件,她都得清算。 这般想着,她便提了厨房的水桶,利落地出去倒水。 刚到门口,就听见宋家奶娘扯着嗓子叫嚷:“你们道观非得收留这小煞星干啥?告诉你们,那小煞星邪性得很,你们小心着,别让整个道观都被她晦气染了! 她又招鬼又招灾还破财,赶紧把人还回来,就算官府也没道理平白无故扣人!” 宋家奶娘边骂边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旁边有看门的道士撇撇嘴应道:“既然她是煞星,那你为啥还来要人?道家可是千年福地,不怕煞星,能镇得住,你家可镇不住。” 宋家奶娘听了这话,顿了顿。 其实她也不愿宋若雪回府,可宋夫人和宋瑶瑶说了,留着宋若雪还有大用。 往后她们能给宋若雪寻一门好亲事,还能给自己换来大把赏银。 那些真金白银可比宋若雪那娇纵脾气现实多了,总归养着这煞星,最后能换来大笔银子。 “谁晓得这煞星能招来啥,反正她住家里时,老听见厨房有怪声,在乡下可从没这事儿,就是招鬼!” 道士们没理会她,瞧见妙真道长来了,都眼巴巴盼着道长赶走这胡搅蛮缠的两口子。 妙真道长神色淡淡,看向他们,开口道:“你们要道观放人,只能去求太子殿下。 若雪姑娘奉太子令在我观修行,你们是想违抗太子令? 太子不准若雪姑娘与亲人相见,几位,还是请回吧,若想让道观放人,几位大可去敲登闻鼓禀奏皇上!” 宋若雪那对爹娘,平日瞧宋若雪唯唯诺诺的,本以为撒泼打滚一番,宋若雪就会出来。 她都想好了,人一出来,他们拽着就走,旁人也没法子。 没成想,宋若雪竟敢不露面! 两口子憋了一肚子火,又见道长这般威严,一时只好咒骂: “看你们这小道观,收了这小煞星,保不准半夜失火,我这就出去到处宣扬,说你们道观强抢民女送来当道姑,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干些啥龌龊皮肉生意!” 妙真道长见她越骂越难听,微微偏了偏头。 那看门的道长早看这两口子不顺眼了,得了令,抄起棍子就打,几下就把人撵了出去。 妙真道长暗自点头,心想宋若雪说得没错,她要是出来,和这俩人纠缠,事儿指定更乱,还不如借太子名头压一压。 另一边,宋若雪提着桶,猝不及防与一双熟悉眼眸对上了。 她万没想到,这一出门竟撞见个熟人。 正是荣状元荣文乐。 这荣文乐满腹诗书,生得一双桃花眼,当年连中三元,模样俊朗,皇帝本想点他为探花。 毕竟探花常由才学容貌都出众者担当。 可荣文乐当年才学实在太出众,皇帝舍不得这状元之位旁落,到底还是将他点为状元,一时传为美谈,他的才名也响彻京城。 宋若雪提着桶的手僵了僵,眼神定住,手缓缓放下。 她心念急转,瞬间猜到荣状元现身此地的目的。 原来,让那对混账爹娘来闹、逼她就范是假,让荣状元唱白脸、哄她出道观才是真。 二皇子和宋瑶瑶这两手准备,算盘打得可真妙。 荣文乐瞧见宋若雪灰头土脸、提着水桶的狼狈样,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饰,几步冲过来,接过水桶,低声温柔问道: “瑶瑶跟我说这事儿,我还不信,你竟得罪太子在此出家,还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儿…… 你从前是千金小姐,哪干过这些,瞧着真让我心疼。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宋若雪的手。 宋若雪却像被电着一般,迅速抽回。 荣文乐一怔,歪头瞧她,讶然发现她眼中满是戒备与不信任,满心疑惑。 怎么回事?不过几日不见,她怎这般看自己?莫不是知晓了什么? 不可能啊,他伪装得这样好,她向来对自己信任有加。 念头一转,他又软下声音,“雪儿,怎么了?这般瞧我,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同我说,我定帮你解决。” 宋若雪心中冷笑,这荣状元,演技可真好,前世她愣是没瞧出破绽。 这与她萍水相逢的状元郎,当年投身二皇子麾下,花言巧语、柔情蜜意,不过是想哄她向陛下提请与二皇子退婚。 如此,二皇子既能免了背信弃义之名,又能顺理成章求娶宋瑶瑶,延续与宋侯家的姻亲。 想当年,二皇子在她跟前哭诉,荣文乐软语温存,一步步将她引入彀中。 她念着对二皇子的情分,终是成全了他们,还傻兮兮以为荣文乐满心满眼只有她,自己也不算丢了疼自己的人。 前世还被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替妹赴死。 如今再看眼前人,分明是口蜜腹剑的毒蛇,令她胆寒。 宋若雪又往后退了两步。 荣文乐急了。 “雪儿,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被太子他们欺负了?这道观真不是人待的地儿,都把你折腾傻了。 雪儿,要不这样,我偷偷寻人,咱们夜里约个时辰,我带你出去。只要悄悄离开,太子也查不到,往后你就不用受这苦了!” 宋若雪神色冰冷,没搭话。 她心里透亮,只要踏出这道观,等来的便是和亲惨死。 前世的她,定会轻信荣状元,欢欢喜喜跟他出逃,可如今,她哪能再那般天真。 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她倒是想试试,这荣状元为了骗她,能吃亏到什么地步。 “我确有急事。荣状元,你既是我的挚友知己,真想帮我,便把我从前托你卖诗书的银子还我吧。 我给你写了这么多诗书策论,帮你整理了这么多的账本笔记,卖出去的银钱少说也有几十两吧?如今我要用,劳烦状元替我取来。” 她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这话却让荣文乐一震。 从前他应下帮她卖诗书换钱,因宋若雪在宋家奶娘家过得艰难,便把银子都存他那儿,从没提过取用。 他只当许诺往后成了亲,便是共同财产。 眼下,却是宋若雪头一回索要。 第7章 谈钱就是俗妇?那咋了,还钱! 荣文乐咬了咬牙,手指攥得更紧了几分,心下根本想不明白宋若雪为何突然提起银钱的事儿了。 面上却强撑着镇定,开口道:“雪儿,你有什么要紧事?说出来,我替你解决。你先随我出了这道观吧,银钱的事儿,等出去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宋若雪却仿若未闻,立在原地,俏脸冷凝,朗声质问:“我存在你那儿的钱,到底去哪儿了?” 荣文乐上前一步,缓缓拽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缱绻深情:“雪儿,如今真不是谈钱的时候,你在这道观受苦,早些跟我走,便能少遭些罪,我实在不忍见你如此……” 宋若雪嗤笑一声:“是啊,有钱,我便能免受这份苦,没钱,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受苦。难道出了这道观,我就不用过日子了?我过日子的钱从何来?我只问你,我的钱呢?” 荣文乐见宋若雪句句不离钱,脸上似是笼上一层深深的失望,痛心疾首地开口:“若雪,你怎变成这般模样?从前你最是视金钱如粪土,怎如今跟那些市井庸俗妇人无异,开口闭口都是钱?” 宋若雪微微勾唇,冷笑不迭。 这荣状元,每次都戴着温柔假面,话里话外尽是暗示,让自己以往都不好意思提钱。 上一世,哪怕在娘家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敢跟他要一文钱,就怕落个俗妇名声,哪怕这些钱本来就是她自己的。 可这一世,她再不会这般傻了。 抬眸看向荣文乐,她眼神中满是蔑视,一字一顿道:“那是我的钱,存在你那儿,我要回来,天经地义。 就算我是你口中那市井俗妇,那又如何?荣状元你倒是清高,难道你吃饭穿衣、出行打点,都不用花钱?” 宋若雪好整以暇地瞧着荣文乐突变的神色,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这荣状元出身苦寒,无权无钱,若不是二皇子提携,哪有机会接近自己。 当初自己偏就信了这寒门学子的甜言蜜语,相信什么有情饮水饱。 还好没真嫁给他,不然辛苦攒下的钱财,怕是都不知被他挥霍到何处去了。 更何况,自己辛苦写的那些诗书策论,都被他冠以自己之名发表。 全京城都夸赞荣状元是文思泉涌的大才子,殊不知,其中半数诗文都出自她手。 想到此处,宋若雪又是一声冷笑:“怎么,荣状元,莫不是要告诉我,我存在你那儿的银钱,都被你花光了? 既拿不出钱,那便请回吧,我得罪了太子,没钱赔罪,怕是得在这道观做一辈子苦役了。” 说罢,她提了水桶就要走。 荣文乐急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雪儿,你等等我,容我去借些钱可好?从前你给我的那些诗书,我骗你说卖出去了,还卖了不少银钱。 实则,那些都没卖出去,还押在我这儿呢。先前是怕你伤心,我不敢说,你那些字画,或许以往因着你侯府千金的名头,才有人捧场。 可现在你不是千金了,以普通人的署名卖出去,反倒无人问津,这也怪不得我呀。” 说着,他又上前两步,眼眶泛红,隐隐有泪意,“雪儿,我怎会私自花你的钱,实在是手头拮据。 若你因得罪太子需用钱摆平,只需告知我,我定去借,无论多少,定给你凑齐,届时你便跟我走,可好?” 宋若雪听了这话,心中满是嘲讽。 这荣状元,惯会巧言令色,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推。 不止他,侯府那一大家子亦是如此,一出事,就把黑锅扣在她头上,说她是煞星。 在那高僧断言她是煞星之前,她可是名动京城的盛京第一贵女,深受皇上皇后宠爱。 皇后一度要将她指婚给太子,她拒绝后,皇后也不气,转而将她许给二皇子。 这般殊荣,哪家千金能有? 她从小到大,师承高人,琴棋书画俱佳,一幅字画能卖千金,怎么到了荣文乐这儿,就一文不值了? 那荣文乐后来扬名京城的几幅字画,又是谁的手笔? 宋若雪瞧着荣文乐几乎要落泪的脸,只觉这男人虚伪至极,说哭就哭,好似真被自己逼入绝境一般。 她呵了一声,淡淡开口:“一百两,三天之内,荣状元能凑齐吗?若能,我往后或许还有盼头。” 这一百两,于荣文乐而言,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果不其然,荣文乐闻言,身形一僵。 从前,他只要摆出委屈样,诉说困苦,宋若雪总会心软,比他哭得还凶。 可如今,自己都快声泪俱下了,宋若雪看他的眼神却冷若冰霜,不带丝毫温情。 荣文乐有些装不下去了,别过头,敛了神色:“好,你等等我,我去借,等凑齐了,雪儿你便随我离开这伤心地,我定许你个美好未来。” 宋若雪再不多看他一眼,提着水桶转身就走,荣文乐只觉指尖一空,心底也空落落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宋若雪怎就突然变了个人,一时心慌不已。 他深知,若宋若雪从此与他断了情谊,失了她的信任,自己于二皇子而言,便没了用处,二皇子还会重用他吗? 连个女子都搞不定,他还有何颜面去争前程? 思及此处,荣文乐心乱如麻,咬咬牙,匆匆回去凑钱。 这厢,宋若雪提着水桶刚转过弯,就瞧见两个身着锦袍的身影。 抬眸一看,竟是太子殿下和清风居士,这二人果然形影不离。 他们就站在转角处,也不知刚才自己与荣文乐的对话,被他们听去多少。 太子眼神阴鸷,一步一步朝着宋若雪逼近,宋若雪心下惧意顿生。 这太子脾性阴晴不定,谁也摸不准哪句话就触了他的霉头,下一秒便丢了性命。 听闻太子还有梦中杀人的癖好,她与太子不过儿时有些情谊,长大后极少碰面,上次得罪了他,也不知这睚眦必报的主儿可还记着仇没。 果不其然,太子猛地伸手,如钳子一般狠狠钳住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几乎拎了起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寒声道:“私奔?一百两?如今的宋小姐,眼界可真是越来越低了。 幼时本太子送你的那些东珠,价值何止千两,怎不见你收? 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就要跟那寒门状元私奔?宋小姐,可真够掉价的。” 宋若雪下巴被掐得生疼,双脚离地,使不上劲儿,脑袋一阵眩晕,只觉缺氧难耐。 她万没想到,这太子瞧着病弱,手劲却这般大。 再这般下去,怕是刚重生没多久,就要被他掐死了! 第8章 想爬本太子的床? 宋若雪也不知太子究竟是如何松开手的,余光只瞥见清风居士的手轻轻搭在太子手臂上,缓缓摩挲着,似是在安抚。 太子总算慢慢放开了她。 可太子眼中的怒火不仅未消,反倒熊熊燃烧得更为炽烈。 “宋小姐这身价不单是一跌再跌,眼光更是越发差到了极点。从前那二皇子,好歹勉强入得了眼,如今竟连个寒门状元都能勾了你的魂。 区区一个拿不出一百两银子的家伙,也配让你倾心至此?真让本太子觉得当年的自己像个笑话。” 太子的声音冰寒彻骨,字字如刀。 宋若雪咳嗽了好几声,才听清这番羞辱之语。 她心念电转。 如今祖父给的那条项链能带来的机缘太过渺茫。 虽说那三清观观主是一观之主,可万一侯府这些权贵想强抢她去和亲,就算那观主愿意帮她,也未必护得住。 但若能投身太子麾下,借太子之力,复仇之路或许便能柳暗花明。 毕竟太子虽体弱多病,被预言只剩五年寿命,却与二皇子水火不容。 而她又手握重生前的信息这种绝杀底牌…… 一念至此,宋若雪也顾不上还在疼痛的下巴,规规矩矩在太子面前磕头请罪。 “太子殿下息怒,臣女方才不过是与那荣文乐虚以委蛇。 那荣状元看似与我情投意合,实则是二皇子的人,暗中替二皇子办事,妄图骗我去替我那侯府妹妹去和亲。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太子眯起双眸,打量着眼前这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记忆中,这脖颈向来高傲地挺直,配上那扬起的头颅与尖尖的下巴…… 宋若雪何时这般低三下四过? 最近不过见了两面,竟向他跪了两次,还次次行此大礼。 太子唇边勾起一抹讥讽冷笑:“你和二皇子的恩怨,我没兴趣。但你既求了我的令要在这道观修行,没我的允许,便休想踏出道观半步!” 宋若雪巴不得太子如此回应,忙不迭地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臣女不会离开。不仅如此,臣女还要向太子殿下投诚!” 听到她说不会离开,太子嘴角扯出一个怪异弧度。 他缓缓蹲下身子,冷笑发出的气息几乎喷到宋若雪脸上,一股草药的清香裹挟着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太子俊朗的五官在眼前瞬间放大。 “哦?投诚?你想以什么身份?暖床丫头,还是侍妾? 如今没了侯府千金的身份,攀不上二皇子,就想回头勾搭我这脸上有疤的丑八怪了?” 宋若雪一怔,下意识抬眸望向太子。 眼前这张俊脸分明如刀削斧劈一般俊朗无匹,哪有什么疤痕? 可下一秒,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恍然想起年少时拒绝太子,好似确曾口不择言,提及他脸上的疤痕,说过什么丑八怪之类的难听话。 当年太子重病,需在脸上开刀用药,伤口未愈时,疤痕狰狞可怖。 莫不是当年那些伤人之语,全被太子听了去? 宋若雪顿觉尴尬万分。 可形势逼人,她仍强自镇定,再次重重将头磕在青石板上。 “臣女想以谋士的身份,入太子麾下,为太子效力!” 太子身形一僵,别过头去,一声冷哼传来。 真想不到,宋若雪现在的这性子变得如此古怪。 还以为她被捉了通奸的现行,就想爬上自己的床赎罪。 “可笑至极!你一个闺阁女子,也敢妄称谋士?也配?” 言罢,他似是没了兴致,站起身来,朝清风居士伸出手。 清风居士心领神会,赶忙扶住太子受伤的那只手。 眼见太子抬脚欲走,毫无信任之意。 宋若雪心急如焚,抬头望向他高大的背影。 不行,若想迅速复仇,打通通往权贵阶层的道路,非得仰仗太子之力不可。 她绞尽脑汁,深知当今天下,除了太子,无人能与二皇子抗衡。 为了复仇,为了扳倒侯府与二皇子,此刻必须抓住机会。 什么爱情、亲情、礼教、贵女的名声,统统都是过眼云烟,唯有权势、金钱,以及自己拼搏出的事业,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于是,她朝着太子的背影,不顾一切地喊道:“太子殿下留步!听我一言! 江南有才子,名为燕良机。他将于下个月赴京赶考途中遭遇马匪抢劫,幸得二皇子出手相救,而后连中三元,登上金銮殿,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此人身负大才,日后会成为二皇子推行农时改革的得力臂膀。若太子殿下能在二皇子救人之前抢先发兵救下燕良机,此人便会为太子所用!” 太子脚步一顿,回头眯起双眸,深深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影,继而森然一笑:“新鲜,可真是新鲜。” 宋若雪所言,确是她上一世得知的信息。 那时她常帮荣文乐整理朝堂资讯、撰写文书,自然知晓诸多时事,这燕良机的确是农时改革不可或缺的大才。 见太子并未离去,宋若雪心中暗喜,趁热打铁继续鼓吹:“太子殿下,若不嫌麻烦,这个月便可留意燕良机的动向,看他是否会遭马匪袭击,来验证臣女所言的真假。届时只需殿下略施援手,这人才便不会率先被二皇子招揽。” 然而,话音未落,迎接她的并非太子扶她的双手,而是一只黑沉沉的皂靴。 那靴子狠狠踩在她肩头,力道奇大,宋若雪只觉肩胛骨似要断裂,整个人被狠狠压下。 头顶上方,传来太子森然的冷笑:“宋大小姐,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莫不是以为我还念着幼时情谊,觉得我对你仍有心思,所以配合二皇子演这出苦肉计,来我这儿做卧底? 就凭你,也配让我相信?” 言毕,太子毫不留情,朝着宋若雪的脖颈狠狠踹去。 宋若雪纤细柔弱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接连翻滚至少三圈,才重重撞在道观的灰墙上。 宋若雪顿觉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疼得眼前发黑。 第9章 罚她去扫茅房,倒夜香! 太子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衫,看都不看瘫倒在地的宋若雪一眼,抬腿就走。 没有半分要让人扶她的意思。 宋若雪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刚才那一下,头结结实实地撞在灰墙上,这会儿头痛得好似要炸开。 双手也在混乱的翻滚中脱了臼。 一时间,周身的疼痛密密麻麻地缠了上来,疼得她直抽冷气。 她本就常在宋奶娘家干粗重活儿,身子骨早虚得很。 这下可好,经此一遭,仅存的那点儿精气神都快给折腾没了。 偏生这时,天空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宋若雪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肩胛骨处疼得她冷汗直冒,腰也像断了似的,使不上半点儿劲。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单薄的道袍上,倒春寒的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又冷又痛,身子抖得像筛糠。 宋若雪紧咬下唇,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千万不能晕过去,得撑着! 等妙真道长发现自己不见了,派人来找,就有活路。 头疼、背疼,这遭的罪虽苦,但只要熬过这阵,撑到下个月燕良机入京,真入了二皇子麾下…… 到时候太子想起自己的预言,肯定得来找她问个清楚。 到时候就能借着太子的势力,展开对二皇子的复仇。 想想青史闻名的韩信、越王勾践,哪个不是受尽屈辱,把苦生生吞了,后面才有大作为? 宋若雪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撑住。 可老天爷像是故意跟她过不去,雨越下越大,这条路平时也少有人来,愣是半天没人瞧见她。 宋若雪没办法,只能扭着疼痛双腿,在水沟里拼命扭动身子,想让自己站起来。 每动一下,哪怕扯得伤口钻心地疼,她也不敢停。 另一边,太子大步迈进清风居士的明月台,眼神扫到案台上的诗文,抬手就扯。 一篇篇诗文瞬间被撕得粉碎。 清风居士垂眸一看,巧得很,那诗文署名,正是荣状元。 这诗文可是他特意让人搜罗来,给太子闲暇时解闷的。 清风居士捻起一篇《春时赋》,瞧了瞧,轻声开口:“殿下,这篇文笔着实精妙,我才特意摆在这儿。 听闻这荣状元也是个妙人,平日里写的诗文普普通通,可一醉酒,那文章写得,在京城能掀起无边风浪。 当年科考,他没喝酒时文章平平,巧的是,他说自己年少时醉酒后写过一篇税务改革的策论,恰巧压中了殿试题目。 陛下看了后赞不绝口,称他当世奇才,一时间声名远扬。 奈何这人不太会应酬,没多久就失宠了,也就醉酒后的文章,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若方才听到的消息没错,这荣状元诗文的来历,怕是不简单呐。” 太子仿若未闻,手上动作不停,撕扯诗文的“嘶啦”声不绝于耳,地上不多时就铺满了碎纸。 清风居士冲着门外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太子殿下用药后情绪易躁,快去叫人来,再给殿下扎一针。” 小药童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给太子扎完针,清风居士拿过一把淡青色的伞,抬脚就往外走。 太子眉头一皱,没好气地喊:“你这是去哪儿?” 清风居士脚步顿了顿,瞅了瞅门外噼里啪啦的大雨,嘴角勾起一抹笑:“去接个人,很快就回,殿下稍安勿躁。” 太子听了,心里莫名一堵。 清风居士的背影很快消失。 太子想到刚被自己踹倒的宋若雪,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吼: “我让新收的那个道姑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怎么才让她做抬水这种轻活,打发她去茅房倒夜香、扫茅房!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连忙应和:“奴才明白,这就去吩咐。” 太子犹不解气,抬脚狠狠踹了踹地上的碎纸。 旁边小童们见势不妙,扎完针早就溜得老远。 清风道长早有交代,太子用药后容易心情极差,离远点能保平安。 恰在此时,小厨房端来一盘精致点心,模样做成了小巧的刺猬,刺儿根根清晰,模样憨态可掬,软乎乎的。 太子瞧了一眼,心底某根弦被轻轻拨动,想起幼时的事情来。 他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比预想中还要好。 心情这才稍稍平复,开口问道:“这点心谁做的?手艺不错,把这厨娘提拔成道观主厨,往后我来道观,点心就指定她做。” 领命的奴才刚要抬脚出门,却见送点心的道长神色相当怪异。 太子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我在这道观说话越发不顶事了?连个点心师傅都提拔不了?” 那道长忙弯腰赔罪:“殿下息怒,做这糕点的人,刚被殿下罚去扫茅房、倒夜香了。”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得通红,心里那股火又烧起来了。 他瞧了瞧外头雨势依旧,终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派两个人去观音道上,有个人摔那儿了,这么大雨,去看看她起来没。” 仆人得了令,匆匆跑出去。 送点心的小道长一头雾水。 雨帘之中,清风道长脚步折返。 他一眼就看到宋若雪蜷缩在水沟里,双腿一次次奋力挣扎着想站起身。 却每次都因疼痛又跌回原地。 她却牙关紧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和雨水混在一起。 大雨把她的头发淋得湿透,一绺绺贴在脸上,水沟里的泥溅了满身,狼狈不堪。 可她就是不放弃。 清风道长瞧出她双手脱臼,脚也受了伤,撑着伞走近,将伞稳稳地遮在宋若雪头顶。 宋若雪艰难地从水沟里抬起脸,瞧见清风道长,眼中闪过诧异。 这清风道长,在盛京城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又是与太子有些桃色绯闻的入幕之宾,生得不可不谓俊朗。 一袭素净道袍搭配白色外衣,站在那儿,哪有半分道士的烟火气,活脱脱像个富贵公子哥。 撑伞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当真好看。 宋若雪忍不住心底犯嘀咕,看来太子殿下还真是喜好美色,幼年时他喜好自己的美色,长大后哪怕喜欢上男道士,那也是个如玉的美人。 清风居士也将宋若雪上下打量一番。 此刻大雨早已将她的道袍浸透,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仅是一眼,便能瞧出几分婀娜,引人遐思。 第10章 宋夫人亲自来了 清风居士微微垂眸,目光从宋若雪狼狈的模样一扫而过。 随即二话不说,伸手利落地解开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 那大氅裹挟着他身上的暖意,轻轻一甩,便稳稳地落在了宋若雪肩头。 他身形一动,弯腰、伸手,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就将宋若雪打横抱了起来。 宋若雪只觉周身一暖,大氅内的热气呼呼地直往她身上钻。 与此同时,一股冷冽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宋若雪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开口道谢:“多谢清风道长相救。” 清风居士神色清冷,那张脸美得近乎冷峻。 听到宋若雪的话,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简短回道:“你入道观之时名义上是拜我为师,往后便称我师傅即可。” 顿了顿,他又问:“你从前,是盛京城第一贵女?” 宋若雪也没什么可谦虚的,直言不讳地承认:“是有个这样的名头。” 他脚下步子不停,抱着宋若雪大步流星地寻到了离此处最近的一间屋子。 进屋后,他轻轻将宋若雪安置在床上。 随后蹲下身子,握住宋若雪脱臼的手臂,手法极其利落。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宋若雪脱臼的手便被他稳稳摁回了原位。 钻心刺骨的疼痛仿若潮水般退去,宋若雪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惊叹。 没想到这清风居士还有这般高超的医术。 宋若雪心中投靠太子的念头愈发坚定了。 她不死心地轻声说道:“方才我对太子讲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清风居士却仿若未闻,抬手轻轻摆了摆:“你与太子之间的事,我不插手。 只是我有个友人,他家小姐自小养在乡下,举止粗鲁,毫无礼数。 近日她将要进京,友人生怕妹妹被京城中的贵女们嘲笑,便想着提前将她训练一番。 只是此事终归较为隐秘,夫子和嬷嬷还没寻到合适的。 你与那小姐同龄,又深谙贵女之间的相处门道,不知你愿不愿意做个女先生,替我教一教这位友人家的小姐? 你若是缺钱,工钱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就按照京城当中私塾夫子的标准给你结算,如何?” 宋若雪听闻此言,心中先是一怔。 她着实没料到清风道长此番找自己竟是为了这般缘由。 她现下手头拮据,急需钱财傍身。 再者,若能借此与清风道长处好关系,日后投靠太子之路想必也能顺遂几分。 毕竟太子与清风道长的交情匪浅。 虽说不清楚要教授的那位小姐究竟是谁,但宋若雪权衡利弊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应下。 “难得师傅有需要若雪之处,若雪自是在所不辞。” 清风道长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也不再多言,撑开手中的伞,抬眸瞧了瞧外面如注的雨势,回头嘱咐了两句。 “你在这房间里面好生休整一番,等会儿我会派几个道童过来,给你送些防风寒的药,再帮你针灸医治,让你尽快康复。” 说完,他便撑起伞,大步踏入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尽头。 宋若雪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寒意仍丝丝缕缕地往里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下雨那会儿,她满心愤懑,只恨自己学的那些贵女礼教礼仪全然无用。 要是从小跟着祖父习武学艺,练就一身好本事,如今身体何至于这般孱弱,报仇之路又怎会如此曲折艰难? 直接一刀结果了二皇子,岂不痛快! 可没成想,关键时刻,竟是这平日里瞧不上眼的贵女学的礼教救了自己一命,还让自己得了清风居士的赏识。 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是有了一条向上传递消息的通道。 只要接下来不被侯府那群人抓回去和亲,安安分分等着半个月之后的燕良机的动向,顺利入太子麾下,便近在咫尺了。 离此处不远的一棵高树上,一道翠青色的紧身衣身影,隐匿在茂密的枝叶之间,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人正是霍惊春。 他是跟着荣状元一路来的。 凭借着出神入化的轻功,从头到尾隐匿身形,不露半点破绽。 在这京城之中,他自信无人能够识破他的伪装。 起初,霍惊春对荣状元提出的计策嗤之以鼻,还向二皇子谏言,说要想让宋若雪代替宋瑶瑶嫁人,管她入不入道观,直接将人捆了,扔到地窖里关起来,岂不省事。 可荣状元却信誓旦旦地说宋若雪此人还有用,并打包票能让宋若雪自己从道观走出来。 他这才强忍着不满,跟着荣状元前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荣状元吃了闭门羹也就罢了,这宋若雪居然还跟太子道出了荣状元来寻她的真正目的。 一时间,霍惊春心中对荣状元的鄙夷达到了顶点。 这小子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能拿捏这女人! 不过,他也满心好奇。 宋若雪好似变了许多。 从前的她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断不会如此毫无骨气地求人。 而且,关于下个月燕良机的事情,宋若雪怎么会知晓? 这燕良机的事可是二殿下交给他去办的,他实在想不明白,哪里走漏了风声。 但此事必须回去禀报二殿下。 宋若雪似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信息,而太子那边恐怕也会有所行动。 救燕良机的时间和地点都要再重新斟酌和安排。 这般想着,霍惊春身形一闪,施展轻功,如鬼魅一般迅速离开了此地。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宋若雪的伤寒已然痊愈。 不得不说,清风居士手下的小药童们确实有些真本事。 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宋若雪恢复得极快。 而且这几日,再没有道士指使她去干那些粗活、重活了。 虽然那要被教授礼仪的小姐还没入京,但自打清风居士让她担任女先生一职后,她的住处很快被挪到了离明月台很近的一个小屋里。 无论是吃的、住的,都比从前好了许多。 如此一来,她便能安心养病,不必担忧落下病根。 一时间,宋若雪对清风居士相当感激。 不管清风居士当初搭救她、给她这份工作是出于何种目的,试探也好,利用也罢,都实实在在救了她一命,让她免受了诸多皮肉之苦。 从前读史书的时候,宋若雪并不太懂知遇之恩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如今在自己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被清风居士所救,还被给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她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知遇之恩。 她默默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暗暗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病好之后,宋若雪便主动帮着妙真道长布置道观中即将到来的法会。 她前去询问妙真道长观主何时回来,妙贞道长却面露难色。 “观主云游回来的日期一向没个准儿,原定是三天之后回来,然而如今却不见踪影,可能要再往后推迟三天吧。 观主的性子向来自由散漫,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归来。” 宋若雪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当初没有对这位观主的帮助抱有过高的期望,否则如今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妙真道长与她交谈完毕后,便安排她去布置大堂上的法会。 宋若雪依言前往大堂,手中拿着抹布,认真地擦拭着每一张桌子。 正忙碌间,她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正是宋夫人。 她身着华丽锦缎,仪态万方地迈着步子,身后跟着宋瑶瑶和那两个弟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大堂径直走来。 宋夫人显然也一眼就看到了宋若雪。 她微微眯起眼睛,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地朝宋若雪走来。 第11章 连母亲都不认了? 宋夫人踏入三清观,一眼就瞧见了那道身着素色道袍的瘦弱身形。 烛火摇曳,光影斑驳,宋若雪的侧脸在这明暗交错间若隐若现。 她微微仰头,目光迎向宋夫人。 刹那间,宋夫人竟恍惚觉得,这眉眼、这轮廓,有几分像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宋夫人心底泛起一阵迷茫,思绪飘远。 打从宋若雪小时候起,那些个贵夫人见了她,就常念叨这孩子和自己长得像。 可谁能料到,一场滴血验亲,却揭开了惊天秘密——养在身边多年的,竟是个假千金。 宋夫人不禁暗忖:“难不成真是在自家养久了,模样也跟着越来越像?” 眨眼工夫,宋夫人已款步走到宋若雪跟前。 她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看似亲昵的弧度,双手向前伸出,意欲握住宋若雪的手,嘴里还念叨着: “天可怜见的,怎么就得罪了太子殿下呢?在这道观干粗活,人都瘦成什么样了,快过来,让母亲看看。” 宋若雪却眼神一凛,满是戒备地死死盯着宋夫人的一举一动。 见对方的手伸来,她毫不犹豫地用力甩开,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如临大敌。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活脱脱一只竖起全身尖刺、护着自己的小兽。 这突如其来的抗拒,让宋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她干笑两声,开口道:“这是怎么了?才几日不见,连母亲都不认得了?好歹咱们也母女相称十几年,就算没有血缘,可养了你这么久…… 你该不会是埋怨母亲没本事,没法把你从这道观捞出去吧?别急,过几天我就去求皇后娘娘,她老人家定不会任由太子胡来。” 宋若雪一听这话,冷哼一声,脸上却冷若冰霜,语气淡淡:“不劳宋夫人费心,我在这三清观过得舒坦,吃喝不愁,住行也不差,可比在侯府自在。” 此刻的她,全然没了以往在宋夫人面前的乖巧模样。 从前那标准的闺秀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换了个人,陌生得让宋夫人心里直发慌。 宋夫人瞧着宋若雪这倔强的神情,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她暗暗咬牙。 这丫头,脾气这么倔,一点也不像我,更比不上瑶瑶乖巧懂事。 以前仗着有个盛京第一贵女的名号,就敢目中无人,如今没了侯府撑腰,落魄成这样,还自以为高人一等。 要不是为了哄她回去替瑶瑶和亲,自己才懒得搭理。 宋若雪对宋夫人的心思洞若观火,心中毫无波澜。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周身寒意更甚,直言道:“我听闻乡下养猪,平日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把猪养得膘肥体壮。 猪平日里什么农活都不用干,等日子到了,就一刀宰了,拿肥美的肉回报农家。 如今宋夫人言之凿凿说养了我这些年,莫不是也到了‘杀猪’的时候?” 宋若雪脑海中忽而闪过曾经身为魂魄时,二皇子那句冷血的“养猪千日,用猪一时”。 在二皇子眼里,她是待宰的肥猪;在侯府众人心中,又何尝不是? 小时候,侯府拿严苛标准约束她,身材要恰到好处,吃饭不能随心,出门玩耍受限,喜欢的物件更是想都别想,只能依着夫子教导规规矩矩过日子。 稍有不顺宋夫人意,她就摆脸色。 宋侯爷也对她不闻不问。 只有当她顶着盛京第一贵女的光环,博得皇上皇后欢心,回侯府时,那些人才会露出点笑模样。 想到这儿,宋若雪满心愤懑。 从前自己不过是侯府养的一头猪,一旦猪不愿听话地被摆上案板,便要被千夫所指。 他们不允许猪像人一样为自己的生存谋划。 宋夫人听了这番话,气得脑袋嗡嗡直响。 她抬手扶额,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口闭口养猪,粗俗不堪,夫子当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瑶瑶见势不妙,赶忙从后面小碎步跑来,扶住宋夫人,柔声细语劝道:“母亲莫气,您细想想,这说不定是好事呢。 原以为姐姐在道观受苦,瞧现在这样子,没准过得比从前还好。 说不定她也不是真得罪太子,往后跟着太子,往后日子兴许不差呢。” 三言两语,看似为宋若雪说话,实则将她贬低得更加不堪。 二弟弟宋炎在一旁瞧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插话道:“她不就这德行?顶着盛京第一贵女名号,先是跟二皇子不清不楚,后头又招惹一堆男人,把侯府名声都给败坏了。 如今她怕是受不了瑶瑶姐以前的日子,爬了太子爷的床,攀了高枝,被太子安置在这道观,什么得罪太子,糊弄鬼呢。” 宋夫人听完,只觉头疼欲裂。 她手指狠狠戳向宋若雪,气得声音都抖了:“你这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枉我们还操心你在道观的安危。 你老实说,是不是爬上太子床了?知不知道太子还能活几天?你真以为他能护你周全? 你爹在朝堂步步艰辛,你倒好,还敢跟太子搅和,以前瞧你伶俐,如今怎蠢笨如猪!” 宋夫人只觉天旋地转,此刻再看宋若雪,哪还有半分像自己的地方,分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咬牙切齿:“你这白眼狼!” 此时,妙真道长正在后院布置法会,听闻前堂喧闹,匆匆赶来。 他先向宋夫人微微躬身行礼,带着歉意说道:“宋夫人,实在对不住,许是本观的道姑行事不周,惹您不快了。 夫人先去上香吧,莫要在大堂再生口角,冲撞了三清画像也不太好。” 说着,道长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动,示意宋若雪先行离开。 宋若雪也不愿多留,不想搅了道长精心筹备的法会。 她转身抬脚欲走,却听到宋夫人对妙真道长说道:“近日法会期间,我这一家子打算在道观小住几日,还望道长帮忙安排几间客房。” 妙真道长点头应下。 宋若雪脚步一顿,心下念头急转。 这宋夫人来道观,铁定是想软硬兼施,逼自己回去替宋瑶瑶嫁人。 可为什么她要在这儿住下? 她回头扫了一眼众人,目光锐利。 她很快发现,宋夫人带来的丫鬟群里,有个丫鬟身形与自己极为相似。 乍一看,仿若自己站在那儿。 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第12章 太子被“捉奸在床” 宋若雪站在回廊下,心中警铃大作。 她聪慧过人,已敏锐猜到侯府一家的阴谋诡计——掳走自己,用身形相似的丫鬟替代。 她黛眉紧蹙,心中暗道:得赶紧去明月台告知清风道长,如今这道馆里,能护她的怕只有这位道长了。 她刚抬脚准备从角门离开,身后便传来急切的呼喊:“姐姐,可否再听我一言?” 回头看去,竟是宋瑶瑶。 只见宋瑶瑶莲步轻移,裙摆飞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宋若雪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不耐烦地回视她,杏眸圆睁,没好气地喝道:“有屁快放!” 宋瑶瑶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如今的宋若雪说话如此不顾及京城贵女的仪态。 从前的宋若雪,即便心中不满,也会维持表面的端庄。 她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透着几分嘲讽:“姐姐如今傍上贵人了,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不过,不管姐姐是傍上了清风道长,还是太子殿下,终归是要回侯府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姐姐如今不过是个婢女,还在奢求什么呢?依我看,姐姐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省得吃些苦头。” 宋若雪怎会听不出这威胁之意。 但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想起:宋瑶瑶为什么会相当明确地指出清风道长名讳? 难不成她知道前几日清风道长救了自己的事情? 当时观音道上根本就没有人,宋瑶瑶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自己的行动早就被监视了? 如果当时的情景被监视的话,自己对太子所说的燕良机之类的言语,恐怕也早就泄露! 一时间,她心中警铃大作,恐怕这件事情要重新跟太子殿下商量了。 眼下,面对宋瑶瑶,她却不显山不露水。 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寒光闪烁:“你不过是自己不愿去和亲,便想找人替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一家子在这装模作样!” 宋瑶瑶脸色一沉,眸子瞬间冰冷,冷笑一声:“你愿也好,不愿也罢,都得替我去。 你如今的处境,不就是我从前身为普通百姓时的模样吗? 当了十几年千金贵女,倒忘了自己本就是贱骨头,生来就是被人摆布的了?” 说着,她猛地抓住宋若雪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宋若雪眉头一皱,满脸不耐烦,用力一挥手,挣脱了她的手,冷冷道:“我不会替你去和亲,能不能把我带回去,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宋瑶瑶却借着这股力气,身子往后一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一直在不远处关注这边情况的宋家二弟弟宋炎,见此情形,眼睛一瞪,大喝一声,飞身而下。 他自幼习武,身姿矫健,一个箭步便冲到台阶下,稳稳接住了宋瑶瑶。 宋若雪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宋瑶瑶故意为之,懒得再和他们纠缠,转身就走。 却被大弟弟宋川一把拉住。 宋川瞪大双眼,满脸愤怒:“你干什么?打了我姐姐还想走?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嫉妒我姐姐也就罢了,还将她推下楼梯,一个下人,竟敢对侯府千金动手!” 这宋川,对着宋瑶瑶倒是一口一个姐姐。 从前自己亲力亲为教他读书识字,他却因此厌弃自己,从小到大也不肯喊一声姐姐。 宋若雪微微一笑:“从前我为侯府千金的时候,你还教唆下人算计我呢,这笔账怎么算?” 宋川一时间如鲠在喉,只能怒目而视。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劣! 明明她当时说过原谅自己,不会把这事广而告之的!现在是想反悔吗? 宋夫人匆匆赶来,看到躺在台阶下的宋瑶瑶,脸色瞬间煞白。 她心疼地大喊:“快快将瑶瑶扶上来!怎么了,瑶瑶?身子可摔坏了?” 宋瑶瑶虚弱地摇摇头,眼中泛起泪花:“母亲,母亲不要怪姐姐,是我想劝姐姐,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抢了姐姐的贵女之位,都怪我。” 宋夫人将宋瑶瑶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转而怒视宋若雪,手指颤抖着指责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从前占了她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她从未怪过你,你却将她推下楼梯,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宋若雪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迎上宋夫人的视线。 从前被骂时,她总是低眉垂眼,恭顺承受,如今这般直视,却让宋夫人的责骂声渐渐弱了下去。 宋若雪嘴角上扬,笑中藏着几分讥诮:“你们软硬兼施,不就是想绑我回去替宋瑶瑶和亲吗? 既然这么喜欢贵女身份,怎么又不敢去和亲?不敢和陛下说,是怕陛下骂你们逃避世家责任吗?” 众人没想到宋若雪竟将此事挑明,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宋夫人恼羞成怒,指着宋若雪鼻子骂道:“你在说什么?下贱胚子,满脑子自私自利!妙真道长,你们道观的道姑竟敢伤我侯府千金,是不是该罚?” 妙真道长额头冒出冷汗,赶忙挥手示意宋若雪下去,嘴里连声道:“该罚该罚,若雪,还不下去领罚!” 宋若雪心领神会,不再理会众人,转身朝着明月台奔去。 她深知,必须尽快找到清风道长,将侯府的阴谋揭露,否则自己怎么被绑走的都不知道。 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枉费自己从前费心费力为他们做许多事。 绕过亭台楼阁,宋若雪很快来到明月台。 往日里围绕在明月台的小药童,此刻因法会都被支走,门口冷冷清清。 她抬手敲门,许久无人应答。 难道清风道长不在? 她侧耳倾听,却听到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她心中一惊。 清风道长可是她重生后唯一的依靠,绝不能出事! 她咬咬牙,回身撞开门,冲了进去,大声喊道:“清风道长,你没事吧?” 同时,她紧紧握住袖中藏好的短刀,这是她在厨房帮忙时偷偷拿来防身的。 她顺着呼救声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大帐中两个交叠的身影,呼救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房间里弥漫着冷冽的药香味,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想退出,一枚飞针从大帐中射出。 “谁!” 清风道长的声音传来。 大帐猛地掀开,宋若雪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风道长跪坐在床上,太子殿下平躺在床上…… 太子竟然真的与清风道长…… 太子殿下竟是下面那一个! 她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看清她的面容后,脸瞬间涨得通红。 整个房间都充斥这他的怒吼:“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