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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匆忽,轉眼三年。


    時當季夏,抵近傍晚,夕陽豔紅。陳團學堂小院中大樹底下,道屐正往爐中添加柴禾,忽然一拍腦門道:“啊呀!師傅叫我買七麻膏,我怎麽給忘了!”急忙起身,往句留城中市集趕去。


    路過孝子巷,就見巷子口側臥著一個糟老頭,眼睛微閉,身子矮小,衣衫破爛,穿一雙草鞋,旁邊放一張古琴。那古琴修長窄狹,形狀怪異,色澤黃中帶黑。


    道屐剛走過去,又倒著走迴來,笑問道:“你這張是甚麽琴?”糟老頭睜開眼,坐起身來,右手一捋遮住眼睛的銀白頭發,喜道:“你是要學琴麽?”


    道屐笑道:“我隻是好奇你的這張琴,並非想學。”


    糟老頭立即又躺了迴去,一副懶散模樣道:“既然不是來學琴,就不要打擾我老人家睡覺。”閉上眼睛,又再眯睡。


    道屐來到市集,在蜜餞鋪中買了兩斤七麻膏,拿一塊丟進嘴裏。才走幾步,就見前麵並肩走著兩個人,左邊那位穿著官服,頭戴官帽,依稀認得是句留縣縣令,右邊那位卻是不認得,頭戴四方高帽,穿著黑衣,腰間懸掛一塊玉佩。身後跟隨一名小童,手裏抱一件黑布包裹長物。四名佩刀官差前麵開路,一行人朝城西去了。


    希聲學堂內,七百餘名弟子分坐四方,正舉辦新一屆考核評定大會。再考核五人,本屆考核評定大會便要全部結束。


    北麵當先一排仍為嫡傳弟子,一共七人,隻是此次為首的卻不是大師兄魏伍卒,而是二師兄尹正。最末一位是個瘦削少年,一副病懨懨模樣。在他旁邊,站立一名小童,大聲道:“劣生刀月痕免試,晉升為優生!”


    四麵走道中,百餘位圍觀者齊聲怪訝,一陣嘈雜。反觀場中弟子,卻是人人淡定,並不驚訝這樣結果。


    這三年中,那個曾經上門挑戰的獨辮少年刀月痕,每日隻睡四五個時辰,更大膽跑去內院中偷聽嫡傳弟子撫琴,終於磨練出一身精湛琴技。半年前,他向希聲學堂三十二位優生一一發出挑戰,每戰必勝,此後尋常弟子中便再無敵手。


    小童待四周稍靜,繼續大聲道:“平生董嚴西上前演奏!”隻見南麵列坐弟子中站起一人,朝中間教亭走去。


    就在這時,外院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四名官差跑進到門裏,分立左右站立。緊接著,後麵跨進來兩人,後麵跟隨一名小童。尹正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句留縣縣令邢寬邢大人,轉頭吩咐三師弟封玉衡數句,便即起身相迎。


    邢縣令笑著拱手道:“尹老弟,十分抱歉,本來今日乃是你們希聲學堂三年一次的考核評定大會,不便來此騷擾,怎奈這位石教頭非要叫我帶他來會一會魏伍卒魏老弟,還望莫要見怪!”


    尹正微微一笑,道:“邢大人來得正巧!本次考核評定大會,還有四人便要全部結束,不如就請大人與這位朋友一起,到學堂內院喝一杯清茶如何?”轉頭朝邢縣令身旁那人去看:隻見他年近中年,頭戴四方高帽,黑衣束腰,金邊修飾,腰懸玉佩;樣貌頗為清高,嘴角總掛一絲微笑,三分傲氣七分邪氣。


    尹正心知此人來意不善,卻是不動聲色,引著三人自邊緣走道向學堂內院走去,來考核評定大會圍觀的群眾紛紛避讓。


    內院湖池中,另有一棟碧瓦紅木建築,隻作一層,四周設有迴廊,取名“盈香小築”,乃是平日用作待客處所。尹正將三人讓進屋中,邢縣令與那人東麵坐了,自己西麵作陪。


    待小童奉完茶,尹正開口問道:“不知這一位如何稱唿?”


    邢縣令笑道:“這位乃是我們龔州官學雅風苑的掌琴教頭石常宣石教頭,琴師等階中位列‘少帝’。”


    尹正抱拳道:“在下不知石教頭遠來,有失迎迓,當真失敬!”


    對麵石常宣略一抱拳,並不言語。


    就聽邢縣令道:“此次石教頭到訪你們希聲學堂,乃是要瞻仰一下魏伍卒魏老弟的絕技。”


    尹正道:“邢大人誇讚了!我們希聲學堂眾位嫡傳弟子,也隻是平凡人,並無多生一雙手、多長一雙腳,隻是刻苦勤練,習得師傅的些微技藝罷了。這位石教頭特地趕來相見,隻怕要令你失望了,因為師兄近日並不在學堂中。”


    邢縣令道:“哦?”轉頭去看石常宣。


    石常宣道:“我此次來,雖有興會一會你們大師兄,卻也附帶考察地方琴事之公務。既然你們大師兄不在,便請尹老弟代為與我較技一場如何?”


    尹正笑道:“我雖與魏師兄同出一門,琴技卻是差著很遠,恐怕不能令石教頭滿意。”


    石常宣陰陽怪氣道:“自從去歲先帝晏駕,幼帝登基,便常聞坊間鄉裏有琴師沽名釣譽,混淆教學,看來恐怕實有其事。”


    邢縣令猛聽石教頭言語帶刺,不禁一怔,到嘴邊的茶硬生生頓住。卻見尹正笑道:“石教頭職責所在,當能理解。我雖不及師兄造詣,卻也不得不站出來請教石教頭一二,還望石教頭不吝賜教。”


    石常宣道:“如此最好。”


    尹正喚進來另一名小童阿生道:“去到我房中,把床邊長方木箱裏那一把古琴拿來。”小童點頭去了。


    邢縣令夾處中間,頗為尷尬。一方麵與希聲學堂交情不淺;另一方麵又不能得罪石常宣,因為他是少帝,雖不事官職,卻有官階,且與自己等同大小。


    三人一陣沉默不語。少刻,那小童將琴拿來,尹正伸手接過,道:“請隨我來!”起身走出。邢常二人緊隨其後,那抱琴的小童亦後麵跟上。


    四人來到藏經塔。


    尹正將兩張矮幾對麵間隔七八尺擺放,將琴置於其中一張,轉身點燃香爐,頓時芳香彌散。尹正請石常宣對麵就坐,叫邢縣令在旁邊一張蒲團上坐了。


    石常宣道:“這一場比試,曲譜任意。既然是我提出較技,便由我來先彈好了。”說著把手一伸,旁邊那個小童便將黑布套中琴具取出,恭敬遞與石常宣。石常宣將琴擺於矮幾之上,略一調試,道:“獻醜了!”說著撥動琴弦,奏了起來。


    尹正聽了片刻,便知他彈的是曲“歌天闕”。這開頭幾下,平平無奇,然而技法端正,尹正知他必然師從名家,隻是除此而外,並不見其個人奇特之處。邢縣令一旁聽了,也是不覺有甚驚喜巧妙。


    這時,石常宣技法漸變,每撥動一下琴弦,便有兩重聲音傳入耳中,如若空穀迴音,久久不絕。這曲歌天闕,本為頌讚九天宮闕之流光華美,要求意境高遠,石常宣的琴音也因此高亢起來,空空錚錚,雖則緩慢,卻每觸碰一下,便有挑動心房之奇妙感覺,若上塵囂萬裏。


    尹正奏曲無數,聞聽此音,竟也內心雀動起來,心道:“看來此人少帝頭銜並非有名無實。”


    石常宣越彈越高,越撩越遠,到最後手勢一提,清音絕躍。突聞房梁上哢嚓一聲,一支椽木竟然憑空折斷。


    邢縣令大聲鼓掌道:“石教頭琴音斷椽,今日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尹正亦微笑道:“石教頭果然高人,那麽尹某也來附和一曲。”說罷端正身姿,伸手撫琴。


    尹正彈的曲譜,名叫“廣湖揚舟”。一指撥出,琴音震顫,洪洪悠悠,蕩懷及遠,琴音之空錚放緩,將大湖浩渺寫意於外。忽然叮吟兩聲,琴勢愈緩,有如珠玉墜湖,濺起兩輪漣漪,平靜中讓人仿佛看見輕舟搖櫓,劃開一尺鏡麵。


    邢縣令雖不諳琴道,卻亦能聽出石常宣和尹正二人曲風之差異。石常宣撥音高亢不卑,內勁蓄忍,尹正恰恰相反,放音馳騁,任意暢彈,無拘無束。兩人心境差別,盡彰琴上。


    突然,尹正左手空閑,以右手食指取“鷺浴盤渦”勢,滾弦發聲,琴音蕩漾顛簸,瀟灑而出。刹那間,邢縣令隻覺整個房間餘音撞還,層層疊疊,朗朗爽爽。這一招,正是尹正的獨門絕學“驚鯢飛鴻”。


    片刻之後,琴勢一刹,音轉空靈。尹正左手一散,輕提右手長袖,單指剔、挑、摘、托,音色涇渭分明,猶如雨後洗塵。


    恰在這凡心絕靜之時,一隻蜻蜓飛入藏經塔中,輕輕落於石常宣肩頭。


    尹正將弦隨性一拂,一曲終了。


    邢縣令哈哈大笑,讚道:“尹老弟此曲神妙無方,當真有如‘君子如水,隨方就圓’,瀟灑至極。最後這一小段,更引得蜻蜓駐立,誤把石教頭當做了湖心青蓮,當真令人歎為觀止!”


    石常宣微微一笑,道:“尹老弟天縱奇才,是我大夏之幸。今日這場比試,是我輸了。我有預感,咱們很快便能再會,屆時誰輸誰贏,尚未可知。”隨命小童收了琴具,轉身離去。


    邢縣令立即跟著起身,朝尹正抱拳道:“叨擾,叨擾!尹老弟改日過來我府上一坐,我親自給你泡一壺上等好茶!”


    尹正抱拳笑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他日登門造訪。還請邢大人慢走!”轉頭對旁邊小童道:“送貴客!”邢縣令再一拱手,隨著小童去了。


    尹正坐下,伸手撫摸著矮幾上這一張古琴,看了看琴尾處那三個骷髏圖案。


    不多會,外麵一陣腳步聲響,一人跨進來道:“辛苦師弟!”語聲沉寧莊重,竟是大師兄魏伍卒。


    尹正連忙起身抱拳道:“師兄哪裏的話!這也是為了保住師傅這點心血,要是哪天師傅迴來時,沒有了這間學堂,我們幾位師兄弟,哪裏還有臉麵再見師傅。”


    魏伍卒道:“還是師弟思慮周到。倘若由我出戰,若是贏了,殊無好處;若是輸了,隻怕就要有關閉學堂之厄。”又道:“師弟方才與他對決,此人技藝如何?”


    尹正略一思索道:“今日贏他,實屬僥幸。若非這張刀月痕帶進來的‘鬼見愁’,恐怕未必就能贏他。不過我度量此人技藝,當非師兄對手。”


    正說話間,外麵一陣步伐嘈雜聲,六位師弟一起走入藏經塔中,齊聲道:“大師兄,二師兄!”就聽七師弟佟喬偉笑道:“剛才我們聽小童阿生說了,二師兄竟然贏了龔州官學雅風苑掌琴教頭、位列琴師等階中少帝的石常宣,真是大快人心!”四師弟曲乘風在旁邊蒲團上一坐,單手托腮斜著頭道:“那是當然了,他就是隻老狐狸,遇見我們二師兄也一樣要栽跟頭!”五師弟薛聰問道:“不知道師兄是怎麽讓那隻蜻蜓停駐在那姓石的肩上的?”


    尹正微笑道:“大概是我的琴聲讓那隻蜻蜓產生幻覺的緣故吧!”


    三師弟封玉衡道:“聽說此人以琴音弄斷了木椽?”


    尹正抬頭道:“你們看,便是頂上那一支。”


    眾人舉頭細看,果真有一支木椽從中斷裂。


    魏伍卒道:“這一年來,朝中積弊聚多,民間亂象環生,更有傳聞某位大臣意圖篡位。這石常宣此時來希聲學堂,恐怕別有用心,各位師弟須要多加留意,勿中小人陷阱。”


    眾人一起應是。


    魏伍卒對尹正道:“二師弟,你隨我來。”尹正也不說話,跟隨出了藏經塔。


    曲乘風道:“你們大夥猜,大師兄和二師兄究竟有甚麽事瞞著我們?”


    七師弟道:“有麽?”


    曲乘風道:“你個呆子!小師弟,你告訴他?”


    就見旁邊那位身形瘦削,一副病懨懨模樣的少年道:“自大夏建國至今,數百年間,揚名的琴師不少,卻並無一人可以做到以琴音吹花飛葉,更別說弄斷這樣一支木椽,多半是有古怪。兩位師兄隻怕便是為此擔憂,依我推測,大師兄和二師兄應當知道其中奧秘。”


    曲乘風道:“聽見了沒,七師弟?”


    佟喬偉摸著腦袋道:“怎麽感覺小師弟有些二師兄的模樣?”


    眾人一起微笑。


    七賢寶齋魏伍卒房間中,尹正與大師兄對麵而坐。魏伍卒小聲道:“大夏國已經建立六百多年了,為了鞏固基業,初代皇帝一道諭旨,曾經令宮門內外血染屍堆,為何到如今竟然還有人會那封禁之術?”


    尹正道:“方才師兄說有大臣意圖篡位,會不會與此事有所牽連?”


    魏伍卒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過會又道:“二師弟近日便查看藏經塔及各處典籍,將有關大夏建國之前的文字古本,全部藏入那個密室中,尤其‘異琴錄’和那把古琴‘鬼見愁’!”


    尹正道:“我這就著手去辦。”


    正欲起身,魏伍卒攔道:“且慢。”說著拿出一塊古舊黃綾,遞到尹正手中,道:“這是師傅臨行前交給我的,要我詳加參加,若遇疑問,可與師弟你一道參悟。”


    尹正雙手接過,仔細看,是一個上古曲譜,字跡雖有些模糊,卻仍能辨識。尹正道:“看這上麵的文字,似乎是從前鄭國的字。”


    魏伍卒點了點頭,道:“師弟遍讀群書,通曉從前七國文字,或許能夠解開。你便拿迴去參研,等弄明白,再與我的看法相互印證,以求正解。”


    尹正心道:“若說通曉七國文字,師兄也是無不認識,又何必交與我參詳?隻怕其中另有深意。”當下收了黃綾,告辭離去。


    隻這一方黃綾,尹正看得如癡如迷,好似愛棋之人偶見殘局,喜書之日路遇書攤,一旦陷入其中,便飯寢俱忘。


    這一晚,尹正徹夜解讀,直到次日午時,才收起黃綾。


    忽然啊呀一聲,他急忙快步朝藏經塔走去。


    到了藏經塔前,推門進去。四下一看,昨日同石常宣較技時使的那一張古琴“鬼見愁”不見了,便找到小童詢問,小童告說沒有看見。


    尹正上到藏經塔第二層,去問小師弟衛虹。原來自師傅收衛虹做了關門弟子後,因為內院沒有多餘處所安置他,便將藏經塔第二層騰了出來,做了他的起居。


    尹正見著衛虹,問道:“小師弟,昨日可曾見到我放在底層矮幾上的那張古琴?”衛虹起身抱拳,恭恭敬敬叫了聲“二師兄”,迴道:“昨日你與大師兄出去後,刀月痕過來說要迴家服侍母親,以盡孝道,問七師兄是否可以要迴古琴,七師兄便將那張琴給了他。”


    尹正將紙扇一收,敲在手心裏道:“壞了!”急忙轉身下去。衛虹從未見過二師兄這樣著急,不禁心中奇怪。


    尹正來到希聲學堂外院,三師弟封玉衡正在授課。尹正上前打斷,問他道:“刀月痕在嗎?”


    封玉衡見二師兄神色著急,大為怪訝,道:“今日隻他不來上課。不知二師兄找他何事?”


    尹正連忙道:“師弟繼續授課,我去外麵找找!”說罷急急去了。


    封玉衡見了,隱隱有不祥之感。


    尹正把外麵宿舍找了個遍,也未見著刀月痕,便往外麵去尋。剛要出學堂大門,一個醉醺醺糟老頭迎麵走來。身子矮小,衣衫破爛,腳上穿一雙草鞋;頭發軟踏踏垂下,遮住了臉麵,辨不清麵貌。


    就聽他自言自語道:“六月掛飛雪,晴天打霹靂。君聞快走避,擇日早逃離。”說完拿起酒壺,仰首灌了一大口,搖搖晃晃朝西麵去了。


    尹正是何等聰敏之人,聽他言語分明便是對自己說話,再一細想,這糟老頭不正是三年前衛虹參加考核評定大會時,那於人群中叫好稱妙之人麽?尹正立即停住腳步,轉身朝學堂內快步走去。


    他到了內院,匆忙將師兄弟各人房間中古書典籍一並收了,抱去藏經塔中,叫衛虹暫且出去,關閉大門,不知在裏麵做些甚麽。


    六位師弟猛見二師兄如此反常舉動,正覺驚訝,就聽外院一陣喧嚷傳來。眾人趕忙奔出去看,就見學堂弟子圍聚在外院大門處,被數十名身穿鎧甲、頭戴鐵盔的士兵手持長槍堵在門口。外院大門外,更有近百名士兵持槍列陣包圍,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三師兄封玉衡此時正站在人群當中,與一黑衣中年男子說話。旁邊,一名銀甲將軍拄槍站立,身寬體胖,睜一雙銅鈴巨眼,絡腮胡須,樣貌威武。


    四師弟曲乘風驚道:“石常宣!”


    旁邊,五師弟薛聰對小師弟衛虹悄聲道:“快去叫大師兄!”衛虹立即轉身,朝內院奔去。


    幾人來到三師兄封玉衡跟前,就聽石常宣陰陽怪氣道:“‘異琴錄’乃是我大夏國欽點禁書,其中所載琴具件件皆是犯禁之物。你們希聲學堂對外裝作教學琴藝,私下收集這些怪異琴器,是要圖謀造反、叛逆不道麽?”


    希聲學堂眾弟子一聽,齊都驚訝。


    封玉衡道:“我們並不知道甚麽‘異琴錄’,還請石教頭不要亂扣罪名,使我希聲學堂名譽有損!”


    曲乘風心道:“難道大師兄、二師兄隱匿之事,便是與這‘異琴錄’有關?”


    猛聽旁邊那位將軍疾聲道:“有甚麽狡辯之詞,待我們搜查過了再說!來人,給我進去搜!”


    忽然,外院北麵一人道:“且慢!”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眾人齊地轉頭去看,就見一人身穿白衣,儀態端莊,朝這邊大步走來。


    石常宣見此人氣宇軒昂,目露精光,猜想此人必是希聲學堂現任掌教魏伍卒。果然,就聽對麵封玉衡道:“大師兄,你來的正好。石教頭構陷我們希聲學堂私集官家違禁琴器,還請師兄出來澄清。”


    四周希聲學堂弟子亦是紛紛抗議道:“信口雌黃,指忠為奸!”“我們希聲學堂一向規矩,專一琴事,怎會背上叛逆謀反之名?”“這隻是你們一麵之詞,要是真有此事,就請拿出證據來!”……


    魏伍卒朝三師弟封玉衡點了下頭,由人群中讓出的道路走到石常宣和那位將領跟前,抱拳朗聲道:“兩位突然造訪,恕魏某有失遠迎。這座希聲學堂如今的確是我掌教,不過仍歸恩師鍾離昱名下。恩師曾是先皇於皇宮大殿之上禦封的‘少帝’,門外那一塊匾額,亦是當時先皇親筆題贈。二位突然到此搜查,不知是朝廷旨意,還是龔州州丞私自擅行?”


    這話一出,諸位師弟及眾弟子均是心中叫好,掌教師兄當真說的是氣壯理直,大道方正。


    石常宣邪笑道:“是要與我講官理麽?好,就請各位睜大眼睛看好了!”說著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拿在眾人麵前一亮,頭臉昂揚道:“這是我的另一個身份,當今陛下特設的‘製禦使’,行賞善誅惡,節製四方大小官吏,糾察叛逆謀反。請問,現在可以搜了麽?”


    魏伍卒正欲拖延時間,就見裏麵尹正笑著跨過六扇門道:“想不到這麽快又見麵了,石大人!各位既然堅持我們希聲學堂私集違禁琴器,就請到裏麵仔細一搜,以正我希聲學堂清白名譽。”


    那武將早等得不耐煩了,把手一揮,外麵百餘名士兵一起湧入,奔向學堂內院去了。


    魏伍卒朝二師弟尹正去看,就見他衝自己微一點頭,站去其他六位師弟身旁,這才放下心來。


    過有個把時辰,那些士兵一起快步出來。當先一人走到那位將領跟前,抱拳搖頭。那將領轉頭去看石常宣。


    旁邊,石常宣眉頭微皺,心思:“怎麽會沒有找到?上次明明看他與我較技時使的,便是那把‘鬼見愁’。”抬頭笑道:“想不到竟然一場誤會……”話到一半,忽然止住。就見學堂外麵進來一人,手中抱一張古琴,赫然正是那張‘鬼見愁’!


    石常宣邪笑道:“當真人算不及於天。”轉身對那人道:“你亦是希聲學堂弟子麽?”


    原來進來這人,正是刀月痕。他從七師兄佟喬偉那裏拿迴了古琴,思想:“我與衛虹已前後鬥琴七次,三勝四敗,也算達成初來學堂時的目的。不過,還得去找他比試一次才算圓滿!”


    當下換過衣服,抱著琴,出了希聲學堂,朝對麵陳團學堂走去。才到門口,就與裏麵一人迎麵撞上,就聽啊喲一聲,一個樣貌醜陋、衣著邋遢的少年,捂著額頭道:“誰呀?這麽冒冒失失!”抬頭一看,哈哈笑道:“原來是你!”正是道屐。


    道屐見刀月痕手裏抱一張古琴,立即明白過來,連忙擺手道:“都和你說了,我是不能和你較技的!師傅說過,我技藝太過粗淺,不準與人爭強賭勝,以免丟人現眼!”


    刀月痕道:“你這樣怕你師傅,算甚麽大丈夫!”


    道屐隻是不肯,偏又被刀月痕纏著不放。就在這時,裏麵內院中走出來一人,單薄身子,穿一領灰色長袍,袖子略顯長大,腳上穿一雙青緣布鞋。刀月痕轉頭一看,是位十二三歲少年,生得臉容清秀。


    就聽他道:“既然師兄不便,不如我來代勞。”語音清麗,婉轉動聽。


    道屐急道:“你怎麽出來了?快進去,否則一會師傅迴來看見,我又要挨罵了!”說著就要往裏推他。


    刀月痕攔住道:“道屐,這是誰?”


    道屐道:“我師弟,蕭何。”


    刀月痕道:“慢著!剛才你師弟已經答應與我一戰,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道屐歎息一聲,道:“師兄的麻煩師兄自己會解決,卻要師弟出手相助甚麽。你看,現在如何是好?”


    刀月痕急道:“隻比這一次,下不為例!”


    道屐道:“那你們速戰速決,我在這裏望風。否則師傅迴來撞見,我和師弟非得挨餓罰跪不可!”


    刀月痕大喜,拽著蕭何便往後麵小院去。


    才過片刻,刀月痕便從裏麵走了出來。


    道屐道:“怎樣?”


    刀月痕歎一口氣,搖頭道:“你師弟是個怪物!”


    道屐笑道:“我也這樣覺得。記得我師傅當初收我師弟時,隻聽他彈了數下,便說將來能夠超越他的一定是我師弟。”


    刀月痕道:“道屐,明日我要迴白縣去了,希望將來還能再遇到你們!”


    道屐想要說些甚麽,刀月痕已經跨出門去。


    ……


    尹正將手中折扇左右擺動,刀月痕見了,立即明白過來。大聲道:“我是來這裏與人比琴的!”


    眾弟子不明其中原委,皆覺奇怪,底下一陣竊竊私語。


    旁邊那位將領拔出腰間佩劍,抵住刀月痕脖子問道:“你究竟是不是這間學堂弟子?”


    刀月痕心想:“看來師兄們惹上大麻煩了!”正要大聲說不是,就聽魏伍卒道:“他是我們希聲學堂的弟子,是我叫他將琴抱了去修的,他與此事並不相幹。”


    三師弟封玉衡轉頭小聲問二師兄尹正道:“師兄這是何意?”其餘師弟聽見,也一起轉頭朝二師兄尹正看來。


    尹正看著大師兄魏伍卒道:“因為他就是我們敬仰的那位大師兄啊!他怎能容忍一名年輕弟子替希聲學堂背負如此罪名?更何況,依我看來,就算我們抵死不認,他們今日也是不會放過我們!”說著,抬頭朝屋頂去看。六位師弟立即會意,知道上麵也埋伏了人。


    刀月痕還要說些甚麽,魏伍卒厲聲斥道:“還不下去!”刀月痕聽慣了掌教師兄的厲言疾聲,不敢抗拒,走去眾弟子中。


    石常宣不疾不徐道:“來人,將他手中的琴扣下!”


    魏伍卒不待刀月痕發聲,道:“月痕,給他們吧!”


    刀月痕看了掌教師兄一眼,將手鬆開,任由那些人將琴奪了去。


    石常宣忽然提氣大聲道:“奉諭皇帝旨意:即日起,廢除希聲學堂,名產抄沒;嫡傳弟子全數拿下問罪,其餘弟子逐散還鄉,永不錄用!”


    刹那間,士兵人頭攢動,捉人的捉人,驅趕的驅趕,抄沒的抄沒,亂哄哄一團。


    直到傍晚,就見原本恢宏古雅的一座希聲學堂,眨眼間化作一片火海。劈啪聲中,飛簷墜毀,門窗燒壞,陣陣熱浪撲麵而來。那一行官兵已經壓著八位嫡傳弟子去了,焚燒的濃煙之前,刀月痕與其餘數百名弟子背著包袱,看著火光中漸漸被大火吞噬的希聲學堂,許多人伸手抹淚,更有人跪地痛哭。雖然平日十分厭倦枯燥乏味的教學,此刻心中也隻有對希聲學堂的戀戀不舍,因為這一場大火,燒去的不隻是一棟建築,更是他們美好的少年時光。


    這一晚,句留縣火光衝天,久久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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