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且穿著十分體麵的中年男子站在清水麵前，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清水幾乎以為自己搞錯了。但那人已先開口道：“周小姐，請進。”說著，往邊上一讓。語調平緩恭敬，聲音磁性優雅。清水點點頭，走了進去。中年人把清水讓進屋後，自己卻退了出去，並在她身後關上了門。
室內光線很好，窗簾都拉開了，窗外是清晨濃厚的白霧。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著個身穿白色錦緞晨衣的男子，恍如霧氣環繞中的仙子。他晨衣的腰帶鬆鬆地係著，能看到脖頸到胸膛間冰玉般的肌膚。黑亮的長發沒有梳起，遮住半個純淨的側臉，清涼中有幾分慵懶。聽到人聲緩緩抬頭，眸光幽黑，被望者隻覺春風拂麵，心馳神往。
“你等了我很久了？”清水苦笑著，一付“原來真的是你”的表情。這一次她沒有等畢醫師邀請，就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兩個人對麵而坐，仿佛多年相知好友一般。
“先用點早餐吧。”畢醫師道。清水這才注意到麵前的紫木圓桌上放著幾碟精致的點心，還有一壺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黑茶。仔細看來，鮑汁蒸鳳爪、飄香榴蓮酥、叉燒腸粉、時菜燒餛飩、水晶蝦餃……幾乎應有盡有。
“好周到啊，是給我壓驚的吧。”清水用筷子夾起一個南翔小籠包，送到嘴邊。輕輕一咬，鮮美湯汁，溢滿口中。“你怎麽不吃啊？”她問。
畢醫師笑而不語。
“剛剛那人是誰啊？他認識我？”
“是我的司機。之前你們也是見過的，就是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他在候診室裏等我。”
清水一愣，仿佛想起了什麽，卻不真切。
“喜歡我的車嗎？”畢醫師向她眨了眨眼睛，清水隻覺眼前星光璀璨，之前在想什麽幾乎不記得了。
“你讓我看到你的車，就是想讓我來找你嗎？你那愛換新車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啊。”清水勉強迴過神來，掩飾性地又夾起一個玫瑰薄荷酥。
畢醫師不否認。
“為什麽現在忽然想要告訴我了？”
“熱身得差不多了。昨晚你已經記起你原來的模樣了，不是嗎？”
“那個鬼樣……”清水心有餘悸，喝一口小餛飩湯還略略嗆到。她摸摸麵前的紫砂碗，顧左右而言他：“你前麵問我什麽？哦，對了，你的車……你開的車和你的人一樣。”
“哦？”
“氣質冰冷，纖塵不染。”
畢醫師沒什麽反應，隻是瞳孔深處似乎不易察覺地收緊了。
清水攪著餛飩湯，又道：“其實我早該認出你來的。那樣的氣質怎麽會還有第二個人？可惜以前沒和你說過話，所以盡管懷疑，卻沒法確認。”她不無自嘲地笑笑，“是你一直在跟著我，我卻還要偷偷地看著你。”
畢醫師淺淺一笑，道：“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來的？”
“可能第一眼見你就感覺到了。可真正確認也就是剛才，看到你說那人是你的司機，作為還沒畢業的學生來說，你是否過於招搖了？真是太熟悉的場景了，不是嗎？”她的聲音輕了下去，“奇怪，以前我總是躲在車站望著你，卻依然沒有把你的相貌記到腦子裏去。”
“這是正常的。因為我設了結界。你隻能看到我願意讓你看到的，你隻能記住我願意讓你記住的。”
“就像我來你診所看到的那條走廊一樣，是嗎？”
畢醫生點點頭，道：“其實你一直在向右走，但在你的感覺中，你卻是在筆直走。左邊那條路你是看不見的……對結界中的人來說，感覺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
“還有那些薰香和壁燈也是嗎？”
“那原本就是你熟悉的東西，我隻是想讓你有迴家的感覺。”
短暫沉默。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想迴家呢？”清水抬起眼眸，望定畢醫師，一字一句地說，“讓過去的都成為過去，不好嗎？前世今生是多麽可笑的一種說法，輪迴轉世又是多麽令人疲倦的一種人生。那些記憶並沒有給我帶來快樂，恰恰相反！”
畢醫師的臉上有一刹那的異樣，仿佛堅冰碎裂般，暗藏著極度危險的信號。隻是快如流星，轉瞬即逝。他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中複雜的情緒。再度抬起頭來，風暴已過，惟見雪花紛飛，隻覺溫潤如玉。
“如果你還有其他的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我會盡我所知迴答你。你難道一點不好奇你是誰嗎？你早一天蘇醒，或許就可以早一天免去那些皮肉之苦。”他不含感情地說。
“我隻關心我現在的身份。另外，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清水坐直身體，不無認真地道，“你可以把你們要我做的事情直接告訴我，我看看我能不能做。這樣是不是也能免去無謂的皮肉之苦？”
畢醫師聞言，身體輕微一顫，眉頭微微皺起，居然頗為尷尬地道：“你是我的主人，我如何能要求你去做什麽事情。”
“主，主人？”清水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我們不是……”
“兩千九百六十年之前，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西周是奴隸社會，記得麽?”
“奴隸?好好的人為什麽是奴隸……”清水震驚地張大了嘴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張完美的臉，狐疑道，“你有那麽老了麽？還是說你一直都在轉世輪迴？”冰肌玉骨、無懈可擊，難道說，他，他已經成仙了？
“對於一個等待了你兩千九百五十三年的人來說，你現在的反應是不是過於殘酷了？”麵對清水近乎無理的審視，畢醫師不禁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容顏。她們之間真的有太大的差別，以至於雖然他很想，但還是很難把眼前人當作是……她。
清水微微臉紅，想了想，卻歎道：“你等了我三千年，對你很殘酷。但是要我接受你等了我三千年的事實，對我一樣很殘酷。”
“人生，本就是殘酷的。”
“你是怎麽辦到的？”清水有些迴過神來，才想起這個更為嚴重的問題，“難道封神演義不是無的放矢？真的能成仙？”
畢醫師無言地望著她，眸光閃動，淡淡道：“我不是神仙。還有，你現在所承受的折磨並不是我加諸在你身上的，所以我沒有辦法幫你解脫。”
“那是誰幹的？”注意力飛快地被轉移。
畢醫師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眸卻清亮了不少，半真半假地說：“恩格斯不是說過嗎？忘記曆史就等於背叛。你真的要把一切都忘了嗎？”
“背叛？”對於這樣的話，清水好像一向反應比較遲鈍，“誰背叛誰了？”忽覺一道陽光照到臉上，有一些刺眼，對麵畢醫師臉上的皮膚如透明了一般，令她有看到天使的錯覺。
他們說了這會子話兒，天已經全亮了，霧氣漸漸散盡，朝陽不動聲色地升起。
畢醫師臉上沒有笑意了，他正色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在你23歲生日那天，你必須趕去鎬京，原來的你才能複活。記住，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再也沒有下次了。”
“我要是不去呢？”
“那你現在承受的這些痛苦會伴隨你一生。”
清水剛剛喝下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次真的嗆住了，她漲紅了臉連連咳嗽，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麽隻有23歲生日當天才有效？”
畢醫師沒有立刻迴答。他眼神憂鬱地望著清水，又似乎並不是在看著清水，有一絲黯淡，有一絲依戀。“23歲，”他緩緩道，聲音那麽輕，那麽柔，仿佛怕吵醒了沉睡的佳人，“是巫都離開我們時的年齡……”
室內光線很好，窗簾都拉開了，窗外是清晨濃厚的白霧。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著個身穿白色錦緞晨衣的男子，恍如霧氣環繞中的仙子。他晨衣的腰帶鬆鬆地係著，能看到脖頸到胸膛間冰玉般的肌膚。黑亮的長發沒有梳起，遮住半個純淨的側臉，清涼中有幾分慵懶。聽到人聲緩緩抬頭，眸光幽黑，被望者隻覺春風拂麵，心馳神往。
“你等了我很久了？”清水苦笑著，一付“原來真的是你”的表情。這一次她沒有等畢醫師邀請，就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兩個人對麵而坐，仿佛多年相知好友一般。
“先用點早餐吧。”畢醫師道。清水這才注意到麵前的紫木圓桌上放著幾碟精致的點心，還有一壺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黑茶。仔細看來，鮑汁蒸鳳爪、飄香榴蓮酥、叉燒腸粉、時菜燒餛飩、水晶蝦餃……幾乎應有盡有。
“好周到啊，是給我壓驚的吧。”清水用筷子夾起一個南翔小籠包，送到嘴邊。輕輕一咬，鮮美湯汁，溢滿口中。“你怎麽不吃啊？”她問。
畢醫師笑而不語。
“剛剛那人是誰啊？他認識我？”
“是我的司機。之前你們也是見過的，就是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他在候診室裏等我。”
清水一愣，仿佛想起了什麽，卻不真切。
“喜歡我的車嗎？”畢醫師向她眨了眨眼睛，清水隻覺眼前星光璀璨，之前在想什麽幾乎不記得了。
“你讓我看到你的車，就是想讓我來找你嗎？你那愛換新車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啊。”清水勉強迴過神來，掩飾性地又夾起一個玫瑰薄荷酥。
畢醫師不否認。
“為什麽現在忽然想要告訴我了？”
“熱身得差不多了。昨晚你已經記起你原來的模樣了，不是嗎？”
“那個鬼樣……”清水心有餘悸，喝一口小餛飩湯還略略嗆到。她摸摸麵前的紫砂碗，顧左右而言他：“你前麵問我什麽？哦，對了，你的車……你開的車和你的人一樣。”
“哦？”
“氣質冰冷，纖塵不染。”
畢醫師沒什麽反應，隻是瞳孔深處似乎不易察覺地收緊了。
清水攪著餛飩湯，又道：“其實我早該認出你來的。那樣的氣質怎麽會還有第二個人？可惜以前沒和你說過話，所以盡管懷疑，卻沒法確認。”她不無自嘲地笑笑，“是你一直在跟著我，我卻還要偷偷地看著你。”
畢醫師淺淺一笑，道：“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來的？”
“可能第一眼見你就感覺到了。可真正確認也就是剛才，看到你說那人是你的司機，作為還沒畢業的學生來說，你是否過於招搖了？真是太熟悉的場景了，不是嗎？”她的聲音輕了下去，“奇怪，以前我總是躲在車站望著你，卻依然沒有把你的相貌記到腦子裏去。”
“這是正常的。因為我設了結界。你隻能看到我願意讓你看到的，你隻能記住我願意讓你記住的。”
“就像我來你診所看到的那條走廊一樣，是嗎？”
畢醫生點點頭，道：“其實你一直在向右走，但在你的感覺中，你卻是在筆直走。左邊那條路你是看不見的……對結界中的人來說，感覺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
“還有那些薰香和壁燈也是嗎？”
“那原本就是你熟悉的東西，我隻是想讓你有迴家的感覺。”
短暫沉默。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想迴家呢？”清水抬起眼眸，望定畢醫師，一字一句地說，“讓過去的都成為過去，不好嗎？前世今生是多麽可笑的一種說法，輪迴轉世又是多麽令人疲倦的一種人生。那些記憶並沒有給我帶來快樂，恰恰相反！”
畢醫師的臉上有一刹那的異樣，仿佛堅冰碎裂般，暗藏著極度危險的信號。隻是快如流星，轉瞬即逝。他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中複雜的情緒。再度抬起頭來，風暴已過，惟見雪花紛飛，隻覺溫潤如玉。
“如果你還有其他的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我會盡我所知迴答你。你難道一點不好奇你是誰嗎？你早一天蘇醒，或許就可以早一天免去那些皮肉之苦。”他不含感情地說。
“我隻關心我現在的身份。另外，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清水坐直身體，不無認真地道，“你可以把你們要我做的事情直接告訴我，我看看我能不能做。這樣是不是也能免去無謂的皮肉之苦？”
畢醫師聞言，身體輕微一顫，眉頭微微皺起，居然頗為尷尬地道：“你是我的主人，我如何能要求你去做什麽事情。”
“主，主人？”清水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我們不是……”
“兩千九百六十年之前，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西周是奴隸社會，記得麽?”
“奴隸?好好的人為什麽是奴隸……”清水震驚地張大了嘴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張完美的臉，狐疑道，“你有那麽老了麽？還是說你一直都在轉世輪迴？”冰肌玉骨、無懈可擊，難道說，他，他已經成仙了？
“對於一個等待了你兩千九百五十三年的人來說，你現在的反應是不是過於殘酷了？”麵對清水近乎無理的審視，畢醫師不禁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容顏。她們之間真的有太大的差別，以至於雖然他很想，但還是很難把眼前人當作是……她。
清水微微臉紅，想了想，卻歎道：“你等了我三千年，對你很殘酷。但是要我接受你等了我三千年的事實，對我一樣很殘酷。”
“人生，本就是殘酷的。”
“你是怎麽辦到的？”清水有些迴過神來，才想起這個更為嚴重的問題，“難道封神演義不是無的放矢？真的能成仙？”
畢醫師無言地望著她，眸光閃動，淡淡道：“我不是神仙。還有，你現在所承受的折磨並不是我加諸在你身上的，所以我沒有辦法幫你解脫。”
“那是誰幹的？”注意力飛快地被轉移。
畢醫師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眸卻清亮了不少，半真半假地說：“恩格斯不是說過嗎？忘記曆史就等於背叛。你真的要把一切都忘了嗎？”
“背叛？”對於這樣的話，清水好像一向反應比較遲鈍，“誰背叛誰了？”忽覺一道陽光照到臉上，有一些刺眼，對麵畢醫師臉上的皮膚如透明了一般，令她有看到天使的錯覺。
他們說了這會子話兒，天已經全亮了，霧氣漸漸散盡，朝陽不動聲色地升起。
畢醫師臉上沒有笑意了，他正色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在你23歲生日那天，你必須趕去鎬京，原來的你才能複活。記住，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再也沒有下次了。”
“我要是不去呢？”
“那你現在承受的這些痛苦會伴隨你一生。”
清水剛剛喝下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次真的嗆住了，她漲紅了臉連連咳嗽，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麽隻有23歲生日當天才有效？”
畢醫師沒有立刻迴答。他眼神憂鬱地望著清水，又似乎並不是在看著清水，有一絲黯淡，有一絲依戀。“23歲，”他緩緩道，聲音那麽輕，那麽柔，仿佛怕吵醒了沉睡的佳人，“是巫都離開我們時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