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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眉也有歸宿了嗎?


    一年過去,靜眉好想念她,此時華府來了一位訪客,是苦大娘,她常往來蘭州和西安之間,與霍希克交情匪淺,上迴展煜前去蘭州亦是她帶的路。


    這迴,苦大娘又要上蘭州,去采些藥材,順道瞧瞧霍希克傷勢恢複得如何,她來華家,主要是想問靜眉或展煜有沒有書信要帶給笑眉,她可以幫他們送達。


    在言談間,靜眉才由苦大娘日中得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笑眉有身孕了!?


    「咦,煜少爺不知情嗎?我以為笑眉告訴了他。」苦大娘被招待至大廳,啜了口茶,見華家溫柔可親的大小姐瞠目結舌、錯愕不已,不禁挑眉瞥向另一旁閑適靜坐的展煜。


    展煜淡淡一笑。「她沒說。」


    苦大娘接著對靜眉道:「俗話說長兄如父,當日在蘭州,煜少爺已作主將笑眉嫁給霍希克,雖是口頭上承諾,這迴前去,八成也能參加他們兩人的婚禮。」


    靜眉眼睛瞪得更大,眨也不眨。「那、那她怎麽一點消息也不捎迴來?」


    正說到這兒,一名家丁由外頭匆匆跑來,拿著一本冊子。


    「少爺、小姐,外頭來了一隊人馬,說是打蘭州來的,送來好多的禮品,項目全寫在這冊子裏頭。」他遞上去,那冊子中寫得密密麻麻,靜眉大略一瞥,已知貴重。


    她還沒詢問,家丁已接著說:「他們還說不能多留,請夫人、小姐和煜少爺能否快快準備行囊,因為他們是奉命來護送各位上蘭州,去參加笑眉小姐的婚禮。」


    唉,這霍希克行事總不按牌理出牌。明明該到西安來迎娶新娘子,他卻死不放笑眉離開身邊,倒迢迢遠路扛來大批聘禮,再把笑眉的親人接到蘭州。


    因考量到路途遙遠,華夫人不適宜這麽舟車勞頓,而棉田和廠子不能一日無主,展煜自願留下,因此,隨隊伍前去的隻有靜眉,她帶舞兒丫頭和小寶,這兩人第一次出關中,興奮之情不在話下,一路上吵吵鬧鬧,惹出不少笑話。


    再三日左右,整隊人馬就可抵達目的地時的這一天,駱斌終於由兩湖趕迴。


    完成公務,他快馬加鞭,把兩名小廝遠遠拋在後麵,心髒急得要跳出喉頭,他想見妻子,渴望得心魂欲裂,他有好多話要對她說……說、說……唉,他麵對她就口拙,但滿腦子都是她的倩影,即便說不出話,隻要能瞧著她、睨著她,他就不會這般難過了。


    風塵仆仆、滿麵風霜,他胸腔興奮地鼓動,馳到華家門口,馬匹四蹄尚未停妥,他已翻身下馬,風也似地卷過正要上前照料馬匹的華忠身邊。


    跨進大廳,靜眉不在裏邊,他快步走進後院,兩人的新房裏也沒有靜眉的身影,他匆匆跑出來,庭院寬大,他在裏頭東找西找,還是見不到想見的人,一時間,竟有一種茫然若失的慌張,而那株大榕依然挺立,隨風搖擺枝葉,沙沙地,恍若在笑。


    忽地心一揚,罵自己表,靜眉肯定上棉田和廠子去了。


    他繞出後院,往前頭走,意走愈快,竟小跑了起來。所有的仆役丫鬟全被點了穴似的,掃地的忘了掃、擦窗子的忘了擦、剪樹葉的忘了剪,全盯住這位行為偏差甚大的總管姑爺。


    跑迴大廳,他正要跨腳出門檻,展煜卻由外頭迎麵而來,兩人險些對撞。


    「駱斌!?」展煜瞪住他,滿臉不可思議。「你這麽急上哪兒去?」


    駱斌臉竟紅了,勉強壓下胸口燥熱,腳步仍要往外。


    「等一會兒。」展煜出聲喚住,強拉他進廳。「你迴來正好,這文件你過目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在下頭簽名蓋印。」


    駱斌哪有心情詳讀什麽鬼文件,隨意瞄了一眼,是有關總倉擴建後,土地權狀重新調整的內容,這於他什麽事了?他隻想飛奔到東郊棉田去,可是展煜硬不放手。


    「為什麽是我簽?這些是土地擁有者才能決定的,是你和靜眉的事,不該找我。」道完,他把文件丟給他,準備走人。


    「駱斌!總倉那邊的地……我是說靜妹擁有的那一份,她把名字改了,過繼在你名下……你難道不知嗎?」


    已步至門口的身影忽地一頓,應中短暫寂靜,少頃,駱斌緩緩口過身來,目光變得深沉,靜靜地瞪住那份土地文件,又靜靜地轉到展煜臉上。


    「你說什麽?」四個字勉強擠出。


    展煜搖了搖頭,低低一歎。「她竟沒告訴你……」


    駱斌搶迴那份文書,一目十行,才驚覺到這個事實。


    「為什麽這麽做?」快不能唿吸,他下意識抬手扯鬆前襟。


    「不隻是總會的地,連棉田、紡織廠等,你們成婚後,她就把原屬於自己名下的全數改成你的。我曾問過她原因,她隻說……」展煜雙目微眯,似乎很不明白。「她說,她欠你太多。」


    駱斌臉色瞬間慘白,掌握成拳,關節格格作響。幾次要掀唇說話都沒能成功,好一會兒才吐出字句:「我、我去問她,我去跟她說清楚……我不要那些東西,我我——」心情劇烈震蕩,連話都說得僵硬結巴。


    「駱斌,你要去哪裏?」展煜立起身子。


    「我去棉廠、去我靜眉,我要告訴她,我——」


    「靜眉離開華府好些天了。帶著舞兒和小寶。」


    「轟」地一聲響雷,震破天際。


    再度跨至門口的人又停頓下來,這次倒反應迅速,他幾乎整個人跳了起來,臉上有野蠻的神情,咬牙切齒地問:「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靜妹不在棉田、不在廠子裏、不在前廳也不在後院。她出了關,找笑眉去了……喂喂!駱斌!你去哪裏?這份文件還沒簽名蓋印啊!光我一個簽不夠,工地等著開工啊!喂——」


    駱斌心急如焚,又如寒冰,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如何能再聽展煜說些什麽。在他腦中,已經自動組織出一連貫的事——


    靜眉將名下財產過繼給他,用意很明顯,是為了彌補上一代的過錯。然後,她心裏難過,對他失望,因為他根本是塊呆木頭,總不知該如何對待她,成婚那晚,她對他道盡心事,而他卻連一句也沒迴應。


    她肯定傷心難過,所以決心走了,再也不見他嗎?


    不、不!他怎能忍受?他什麽都不在乎了,隻要她、隻要她而已!


    昏昏茫茫的,他策馬急奔,跑過一個又一個鄉鎮,經過一處又一處的城門,馬跑得脫力了,他再買一匹,沒日沒夜地趕路,他沒有確切的方向,隻知道要出關,他的妻子在那裏。


    胯下已是第四匹坐騎了,駱斌沒法算計已經過多少時候?有多久不曾進食?他伏低身軀,讓馬匹盡力奔馳,前頭的景象變得模模糊糊,風好大,帶來好多細沙,吹得他睜不開眼。


    那匹馬不知是絆到石子,抑或是精疲力盡,前腳忽地一軟跪倒下去,他被拋了出去,在黃沙地上不住地翻滾、翻滾,全身痛得麻痹。


    靜眉……靜眉……他要去關外……


    恍恍惚惚,好似有人來到他的身邊,那人撫摸著他的臉頰嚷著什麽,駱斌一句也聽不見,隻捉住那人的手,喃喃地問:「我是不是出關了……是不是……你、你可曾見到我的靜眉……」


    「姊姊,總管姑爺什麽時候才會醒?」那憨憨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他怎麽睡好久?舞兒姊姊說,人太貪睡會遭天譴的。」頓了一頓,再補充,「天譴就是說會被老天爺打、被老天爺劈。」


    那女子溫柔地笑,複又垂首細心地為昏迷的男子上藥。


    「喔,臭呆寶,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偷拔總管姑爺的胡髭!」


    「嗬嗬嗬嗬……痛一痛就會醒來啦!」


    「醒個頭,我拔你頭發,看你會不會醒?會不會變聰明一點?」


    精力充沛的丫鬟作勢要捉,嚇得那個孩子似的少年抱頭鼠竄,在屋中繞了兩圈,又雙雙追出外頭去了。裏頭,一下子變得安靜。


    女子清洗著他身上多處擦傷,傷勢不嚴重,但臂膀上有塊傷,麵積很大,皮都快磨掉了,不住地泛出血水,一直到撒上大夫留下來的藥粉,溢出血珠的情況才停止。


    她歎了口氣,不懂他怎會以那種足可摔斷頸項的騎速追來?當她在黃沙道上瞧見那匹跪倒的馬,然後眼睜睜目睹他被甩拋出去,那份恐懼她一輩子也不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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