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南方的紛亂時刻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郝公公，久違了！”
張鹿安剛剛跨入了會客廳，口中的問候已經發出來。
郝為連忙站起來看著張鹿安笑著說道：
“咱家見過靖北侯……”
一旁陪著的王征連忙糾正道：
“郝公公有所不知，魯監國已經冊封大帥為蓼國公了。”
郝為頓時愕然，張鹿安連忙說道：
“嗨，郝公公是老熟人，不必糾結於俗禮和稱唿。郝公公此來是作為永曆皇帝的使者，此來所為何事？可惜道路千山萬水相隔，我等對南方的事情並不熟悉，郝公公可否為我等解惑？”
郝為苦笑著將手中的黃色絲綢卷成的文書遞給張鹿安，口中說道：
“公爺自己看吧。”
張鹿安旁邊的侍衛長劉耀祖搶先一步雙手接過文書，然後慢慢地卷開，在張鹿安的眼前張開，張鹿安看到黃綢正中間的位置寫著“聖旨”二字，粗略地看了一眼，裏麵的內容竟然是將張鹿安的爵位從靖北侯“晉封”為蓬萊縣公。
旁邊站著的王征眉頭皺起，麵帶疑問地說道：
“蓬萊縣公？我朝何曾對公爵劃分過等級？勳貴隻是聽說過公、侯、伯三爵，公爵自然而然就是國公，什麽時候出來了個縣公？”
“哎，具體情況咱家也不知情，反正就是陛下身邊的某個人出的主意，把公爵拆分為國公、郡公和縣公三等，縣公年祿兩千石，郡公為三千石，國公則是四千石。”
張鹿安對於朝廷所發的“俸祿”自然不敢奢望，隻是這個三等縣公很明顯不如一等國公，這個價碼實在是太低了。
既然想來拉攏自己，還能把已經提高的爵位降下來麽？真拿張鹿安對大明王朝愚忠呢？
張鹿安心裏很明顯不太滿意，為了不至於讓郝為太過於難堪，張鹿安愁眉苦臉說道：
“故人來訪，本應該盡可能按照尊意來辦，隻是本爵既然已經接受了蓼國公的爵位，還是當眾登壇宣布的，所部野戰軍的旗號也變成了蓼軍，算算時間不過數月，如果貿然改變，恐怕會令人心散亂的。”
“哈哈，國公大人多慮了，咱家不會在意的。本來就是拍腦袋決定的事，壓根就搞不清楚狀況，一群井底之蛙，根本就不知道北方這邊已經翻天覆地了。”
郝為說道，張鹿安卻從中聽出來郝為的不滿。
“郝公公此言何意？莫非在南方過得並不如意？”
“非也，非常順利，想想還是應該感謝國公大人此前高瞻遠矚的建議，咱家隨著幹爹一路南逃，就是奔著桂王而去，隻是曆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了桂王府，卻趕上了獻賊侵湘，害得我等隻得隨著老桂王（注：指的是桂端王朱常瀛）播遷到桂林。
後來老桂王和永興王（注：朱常瀛的五子朱由榛）先後薨逝。
新桂王（注：桂恭王朱由楥，朱常瀛的第三子，朱由榔的三哥）倒是英明神武，隻可惜天不假年，隻是偶然疾病卻突然一病不起，不幸早夭……哎，難道上天真的不再保佑我大明了嗎？”
“郝公公怎麽突然如此多愁善感了？”
“國公爺，小的說的是實話，桂恭王薨逝後，按照規矩由永明王繼承了桂王爵位，隻要得到隆武皇帝陛下的認可便可即任。哎，可惜隆武皇帝很快為賊人所害。”
“如今的清軍到了什麽位置了？”
“咱家從廣州出海時，聽說清軍已經過了贛州，逼近廣東了。”
“清軍主力數月前剛跟我們在揚州和江陰城下大戰，怎麽那麽快就打到了廣東？”
“哎，還不是咱們自己的毛病？贛州掌握實權的最高官員萬元吉萬大人，毫無兵略，卻不願意聽取當初跟隨盧象升大人的楊廷麟大人的話，導致贛州根本就沒有發揮應有的阻敵作用。
贛州很快被清軍攻陷，包括萬大人和楊大人在內的二十餘萬軍民殉國。
而到了此時，神宗的子孫幾乎被清廷屠戮殆盡，南方大臣隻得於十月初十擁立永明王出任大明監國。”
“嗯，從血脈上來看，永明王是神宗的親孫子，的確是現存皇親中血緣關係最近的，最適合繼承明祚。”
“隻可惜永明王暗弱至極，遠遠不及乃兄啊。”
張鹿安自然心裏有數，隻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口中仍然詢問道：
“此話怎麽說？”
“清軍明明遠在八百裏外的贛州，整個粵北還有我大明四路總兵所率領的數萬大軍在，可是永明王剛聽到一絲風吹草動，在沒有通知內閣大臣的情況下，便帶著親眷近臣，一路狂奔六百裏到達欽州，使得永明王大失兩廣士民人心。
有好事者如蘇觀生之輩，趁機於十一月初二以兄終弟及之義擁立隆武皇帝之弟在廣州繼位稱監國，十一月初五又搶先一步稱帝，對外改元紹武。
眼看著廣東人心開始轉向紹武皇帝，永明王這才著急，帶人返迴到肇慶，如果僅僅是返迴去，倒也問題不大，可是永明王還是不甘心以一個監國名號立世，便於十一月十八日在肇慶稱帝，改明年為永曆元年。
如此一來，廣東便有了兩位皇帝，並且近在咫尺。一山不容二虎，內戰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永曆皇帝擇命大將率領數萬大軍進攻廣州，紹武皇帝又派數萬大軍迎戰，雙方加上後勤人員共有數十萬人在三水一帶進行了慘烈的廝殺，雙方死傷十餘萬，給兩廣百姓帶來無法彌補的傷痛，兩廣人心因之散盡……”
聽到郝為說到此處，旁邊陪同的錢澄之和應廷吉同時把攥緊的右拳砸向了左手上，憤恨和惋惜之色溢於言表。
郝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後，繼續說道：
“一開始是永曆皇帝占據著絕對優勢，接下來卻在一戰之中慘敗，又變得紹武皇帝占據優勢，畢竟雙方本來就是勢均力敵，最後還是紹武皇帝技高一籌，擊敗了愛逃跑的永曆皇帝。
其實這麽說也不準確，與其說是紹武皇帝擊敗了永曆皇帝，倒不如說是廣東的百姓寧願選擇紹武皇帝，也不願意選擇永曆皇帝。
隻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剛剛得勝的紹武皇帝還沒有來得及慶賀，就被清將李成棟以不足三千人馬襲取了廣州城，紹武皇帝自盡，蘇觀生一幫人被清軍殺害。
永曆皇帝聞聽消息後，不敢再作任何停留，再次一路向西飛奔而逃，我與幹爹隻好跟著一起逃……曾經多次遇險，其中的艱難和險阻，別提有多難了。”
郝為不願意再說後麵的內容，可是張鹿安知道，永曆皇帝還要經曆一係列的磨難，作為名副其實的“逃難天子”，他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逃難上麵了，至於政務和軍事，完全交給了身邊的親信處理。
好一個甩手掌櫃！
“那你這次來登州，難道陛下都不知情嗎？”
“陛下確實不管這些事情的，隻是幹爹覺得南麵的那些將帥，看上去都不靠譜，還是國公爺你，對大明是忠貞不二，所以本來的出發點是希望能夠與國公爺取得聯係，至於那個‘蓬萊縣公’的事，則是那幫文官的主意，與幹爹無關。如果按照幹爹的意思，那是直接冊封‘萊國公’的。”
張鹿安會心一笑：
“難道王坤現在沒有受到永曆皇帝陛下的重用嗎？”
“托國公爺的福，陛下倒是對幹爹還算信任，生活起居的事情幾乎都會垂詢幹爹。但是永曆朝廷軍事上掌握在馬吉翔的手上，政治上麵又幾乎對司禮監秉筆太監龐天壽唯命是從，幹爹很多時候並不能讓事情皆如己意……”
“馬吉翔和龐天壽？”
張鹿安輕輕地念叨，郝為卻以為是張鹿安不認識，立刻解釋道：
“馬吉翔現任錦衣衛都督，外與很多地方豪強勢力和軍頭相勾結，完全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而龐天壽原為隆武皇帝身邊的太監，奉命去壕境購炮，歸國的時候，卻得知隆武皇帝和紹武皇帝先後已死，便選擇了投靠永曆皇帝陛下。
此人本來就已經入教，深得同樣信教的佛朗機人的信任，在壕境組建了一支由佛郎機人組成的三百人的隊伍，並且帶到了肇慶，對外號稱‘勇衛營’，算是直接掌握了禦馬監的權利，因此深被陛下信任，讓他去做了原本應該給幹爹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手中握有批紅票擬之權……”
張鹿安聽到這裏，忍不住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雙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到頭疼不已：
這他媽的所謂的朝廷還能更亂一些嗎？
（本章完）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郝公公，久違了！”
張鹿安剛剛跨入了會客廳，口中的問候已經發出來。
郝為連忙站起來看著張鹿安笑著說道：
“咱家見過靖北侯……”
一旁陪著的王征連忙糾正道：
“郝公公有所不知，魯監國已經冊封大帥為蓼國公了。”
郝為頓時愕然，張鹿安連忙說道：
“嗨，郝公公是老熟人，不必糾結於俗禮和稱唿。郝公公此來是作為永曆皇帝的使者，此來所為何事？可惜道路千山萬水相隔，我等對南方的事情並不熟悉，郝公公可否為我等解惑？”
郝為苦笑著將手中的黃色絲綢卷成的文書遞給張鹿安，口中說道：
“公爺自己看吧。”
張鹿安旁邊的侍衛長劉耀祖搶先一步雙手接過文書，然後慢慢地卷開，在張鹿安的眼前張開，張鹿安看到黃綢正中間的位置寫著“聖旨”二字，粗略地看了一眼，裏麵的內容竟然是將張鹿安的爵位從靖北侯“晉封”為蓬萊縣公。
旁邊站著的王征眉頭皺起，麵帶疑問地說道：
“蓬萊縣公？我朝何曾對公爵劃分過等級？勳貴隻是聽說過公、侯、伯三爵，公爵自然而然就是國公，什麽時候出來了個縣公？”
“哎，具體情況咱家也不知情，反正就是陛下身邊的某個人出的主意，把公爵拆分為國公、郡公和縣公三等，縣公年祿兩千石，郡公為三千石，國公則是四千石。”
張鹿安對於朝廷所發的“俸祿”自然不敢奢望，隻是這個三等縣公很明顯不如一等國公，這個價碼實在是太低了。
既然想來拉攏自己，還能把已經提高的爵位降下來麽？真拿張鹿安對大明王朝愚忠呢？
張鹿安心裏很明顯不太滿意，為了不至於讓郝為太過於難堪，張鹿安愁眉苦臉說道：
“故人來訪，本應該盡可能按照尊意來辦，隻是本爵既然已經接受了蓼國公的爵位，還是當眾登壇宣布的，所部野戰軍的旗號也變成了蓼軍，算算時間不過數月，如果貿然改變，恐怕會令人心散亂的。”
“哈哈，國公大人多慮了，咱家不會在意的。本來就是拍腦袋決定的事，壓根就搞不清楚狀況，一群井底之蛙，根本就不知道北方這邊已經翻天覆地了。”
郝為說道，張鹿安卻從中聽出來郝為的不滿。
“郝公公此言何意？莫非在南方過得並不如意？”
“非也，非常順利，想想還是應該感謝國公大人此前高瞻遠矚的建議，咱家隨著幹爹一路南逃，就是奔著桂王而去，隻是曆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了桂王府，卻趕上了獻賊侵湘，害得我等隻得隨著老桂王（注：指的是桂端王朱常瀛）播遷到桂林。
後來老桂王和永興王（注：朱常瀛的五子朱由榛）先後薨逝。
新桂王（注：桂恭王朱由楥，朱常瀛的第三子，朱由榔的三哥）倒是英明神武，隻可惜天不假年，隻是偶然疾病卻突然一病不起，不幸早夭……哎，難道上天真的不再保佑我大明了嗎？”
“郝公公怎麽突然如此多愁善感了？”
“國公爺，小的說的是實話，桂恭王薨逝後，按照規矩由永明王繼承了桂王爵位，隻要得到隆武皇帝陛下的認可便可即任。哎，可惜隆武皇帝很快為賊人所害。”
“如今的清軍到了什麽位置了？”
“咱家從廣州出海時，聽說清軍已經過了贛州，逼近廣東了。”
“清軍主力數月前剛跟我們在揚州和江陰城下大戰，怎麽那麽快就打到了廣東？”
“哎，還不是咱們自己的毛病？贛州掌握實權的最高官員萬元吉萬大人，毫無兵略，卻不願意聽取當初跟隨盧象升大人的楊廷麟大人的話，導致贛州根本就沒有發揮應有的阻敵作用。
贛州很快被清軍攻陷，包括萬大人和楊大人在內的二十餘萬軍民殉國。
而到了此時，神宗的子孫幾乎被清廷屠戮殆盡，南方大臣隻得於十月初十擁立永明王出任大明監國。”
“嗯，從血脈上來看，永明王是神宗的親孫子，的確是現存皇親中血緣關係最近的，最適合繼承明祚。”
“隻可惜永明王暗弱至極，遠遠不及乃兄啊。”
張鹿安自然心裏有數，隻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口中仍然詢問道：
“此話怎麽說？”
“清軍明明遠在八百裏外的贛州，整個粵北還有我大明四路總兵所率領的數萬大軍在，可是永明王剛聽到一絲風吹草動，在沒有通知內閣大臣的情況下，便帶著親眷近臣，一路狂奔六百裏到達欽州，使得永明王大失兩廣士民人心。
有好事者如蘇觀生之輩，趁機於十一月初二以兄終弟及之義擁立隆武皇帝之弟在廣州繼位稱監國，十一月初五又搶先一步稱帝，對外改元紹武。
眼看著廣東人心開始轉向紹武皇帝，永明王這才著急，帶人返迴到肇慶，如果僅僅是返迴去，倒也問題不大，可是永明王還是不甘心以一個監國名號立世，便於十一月十八日在肇慶稱帝，改明年為永曆元年。
如此一來，廣東便有了兩位皇帝，並且近在咫尺。一山不容二虎，內戰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永曆皇帝擇命大將率領數萬大軍進攻廣州，紹武皇帝又派數萬大軍迎戰，雙方加上後勤人員共有數十萬人在三水一帶進行了慘烈的廝殺，雙方死傷十餘萬，給兩廣百姓帶來無法彌補的傷痛，兩廣人心因之散盡……”
聽到郝為說到此處，旁邊陪同的錢澄之和應廷吉同時把攥緊的右拳砸向了左手上，憤恨和惋惜之色溢於言表。
郝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後，繼續說道：
“一開始是永曆皇帝占據著絕對優勢，接下來卻在一戰之中慘敗，又變得紹武皇帝占據優勢，畢竟雙方本來就是勢均力敵，最後還是紹武皇帝技高一籌，擊敗了愛逃跑的永曆皇帝。
其實這麽說也不準確，與其說是紹武皇帝擊敗了永曆皇帝，倒不如說是廣東的百姓寧願選擇紹武皇帝，也不願意選擇永曆皇帝。
隻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剛剛得勝的紹武皇帝還沒有來得及慶賀，就被清將李成棟以不足三千人馬襲取了廣州城，紹武皇帝自盡，蘇觀生一幫人被清軍殺害。
永曆皇帝聞聽消息後，不敢再作任何停留，再次一路向西飛奔而逃，我與幹爹隻好跟著一起逃……曾經多次遇險，其中的艱難和險阻，別提有多難了。”
郝為不願意再說後麵的內容，可是張鹿安知道，永曆皇帝還要經曆一係列的磨難，作為名副其實的“逃難天子”，他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逃難上麵了，至於政務和軍事，完全交給了身邊的親信處理。
好一個甩手掌櫃！
“那你這次來登州，難道陛下都不知情嗎？”
“陛下確實不管這些事情的，隻是幹爹覺得南麵的那些將帥，看上去都不靠譜，還是國公爺你，對大明是忠貞不二，所以本來的出發點是希望能夠與國公爺取得聯係，至於那個‘蓬萊縣公’的事，則是那幫文官的主意，與幹爹無關。如果按照幹爹的意思，那是直接冊封‘萊國公’的。”
張鹿安會心一笑：
“難道王坤現在沒有受到永曆皇帝陛下的重用嗎？”
“托國公爺的福，陛下倒是對幹爹還算信任，生活起居的事情幾乎都會垂詢幹爹。但是永曆朝廷軍事上掌握在馬吉翔的手上，政治上麵又幾乎對司禮監秉筆太監龐天壽唯命是從，幹爹很多時候並不能讓事情皆如己意……”
“馬吉翔和龐天壽？”
張鹿安輕輕地念叨，郝為卻以為是張鹿安不認識，立刻解釋道：
“馬吉翔現任錦衣衛都督，外與很多地方豪強勢力和軍頭相勾結，完全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而龐天壽原為隆武皇帝身邊的太監，奉命去壕境購炮，歸國的時候，卻得知隆武皇帝和紹武皇帝先後已死，便選擇了投靠永曆皇帝陛下。
此人本來就已經入教，深得同樣信教的佛朗機人的信任，在壕境組建了一支由佛郎機人組成的三百人的隊伍，並且帶到了肇慶，對外號稱‘勇衛營’，算是直接掌握了禦馬監的權利，因此深被陛下信任，讓他去做了原本應該給幹爹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手中握有批紅票擬之權……”
張鹿安聽到這裏，忍不住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雙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到頭疼不已：
這他媽的所謂的朝廷還能更亂一些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