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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的,臥龍山。

    靜靜的,東峽穀。

    靜靜的,一頭啥也不怕隻知耕作的橫牛兒躺在峽穀口河流邊的沙灘上。

    夜風一改冬日潑婦的行徑,輕柔,溫潤,漫過沉睡的臥龍山,漫過我微波兒起伏的身體,漫過細雨般輕柔地發出沙沙聲的樹梢,漫過淙淙流淌的河水,在河麵上吹起像關伯伯臉上那樣曆盡滄桑的皺紋。

    一線天上有月亮,不圓,還被一塊鉛灰色的雲遮蔽了。雲中鑽出一顆星,好像在走,看了半天,它還在那兒。

    糧食運迴村兩個多月了,村民們臉上並沒顯出喜悅,相反似更凝重了。我也有點兒多愁善感,夜晚就悄悄獨自來這陰森的峽穀口,仰躺著像井底之蛙一樣望著那隻有一線的星空悵悵地胡思亂想一番。思父老鄉親的日子怎麽過,想一些似明白又不明白的人和事。

    大旱必大淩,大淩必大旱。是龍爪人祖祖輩輩從生活中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頭一條我已經見識了,第二條還沒體悟。但開春以來兆頭就很不好,老天爺惜淚如金,連柳絮飄飄樣的毛毛雨都沒下過,村裏隻勉強撒下黃豆種下苞穀。五噸糧食人均分配三十餘斤,即便混雜著吃,也早迴歸土地了。小麥沐浴了太多陽光倒是早熟了,但屬於主糧得交公。如還不下雨,秧苗培育出來了卻栽不下去,真不知咋辦?

    我覺得我長大了。

    盡管困惑不解的事多如牛毛。盡管關伯伯說我做的有些事還是兒戲。比如,摔領飛飛跳跳去援救夏紅雲。

    單純厚道的龍爪人認準夏紅雲已經被抓獲,作了最壞打算,犧牲老保護小:年輕一點又能行走的男人們和水、天、飛三龍負責保護全村近三百少年兒童從東峽穀逃亡。婦女們則是兩手準備,去黃陽視情況投案自首使夏紅雲自由,達不到目的,則用武力硬搶。不能行走的男人和老人則留守營盤束手待斃。

    “這便是咱村村民!咱村精神!”

    關伯伯說這話時抑揚頓挫,非常自豪。

    我真懷疑他老人家老糊塗了,我就是做兒戲,趙嬸們就是一種無人能匹的精神。又不想想,這是黨領導下的新中國,即便事發,也是夏紅雲和我進牢籠,與村民何幹?用得著像小日本打進來那樣驚恐萬狀攜妻兒老小逃進山嗎?

    令我有點兒欣慰的是,三七又三八紅軍算八路的老革命關伯伯竟然與我們沆瀣一氣同流合汙,親自出馬拿著假證套騙國家救濟糧,還高度讚揚我刻的印章精妙絕倫,說隻怕是專家也鑒定不出真偽。

    不知這算不算他老人家糊塗?

    半個月前我獨自去了趟黃陽,夏紅雲和關伯伯是不準去的,說危險。但我打的旗號是給周鐵匠送錢,他們也就無話可說。其實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到彭妍哪裏探聽點兒消息。黃陽是個風沙大縣,溪流都看不見一條,十年九旱,整整一萬斤救濟糧不見了,有不心急如焚的?

    進城就去找周鐵匠,但鐵匠鋪不見了,比任何地方都幹淨,就像那裏從沒有過鐵匠鋪。我不覺有點兒茫然。

    彭妍辦公室裏山包似的救濟糧供應證隻有牆角還有小半摞,像個罪犯耷拉著頭孤零零地蹲在那兒。彭妍改不了對我慣有的流氓習氣,才走進去,她就撲上來摟住我在我胸脯上亂摸。

    我問她咋不摸自己?她說摸自己沒意思。曾聽說資本主義社會有什麽同性戀,我想,彭妍恐怕是社會主義社會同性戀的先驅。

    她隻顧猥褻我,絕口不提失糧的事,使我越加急迫,但又不能直接問發沒發覺丟了糧。我做出吃驚的樣子說:

    “妍姐,咋不見那一堆堆破紙了?”

    “傻丫頭。” 彭妍噗哧一笑,“咋是破紙?那是農村救濟糧供應證,早發下去了。”

    “噢,我還準備向你要點兒去練練毛筆字呢。”

    “不要失望,那兒不是還有半塔?你要,全提去得了。”

    “我可不敢要。假如你們少了一萬斤糧食,還不把我……”

    我倏然住口,嚇出一身冷汗。咋這樣笨拙,真是一頭牛!還不多不少報出我們購的數。彭妍一點兒不在意,她說:

    “看你嚇的,沒蓋印把子等於是張廢紙,提去吧。不說你沒那膽兒,即便有,你去買一萬斤五萬斤十萬斤也不會找到你頭上。你知我知,讓紅雲知也行。”

    我鎮靜下來,說,“妍姐,你摸我還不要緊,這玩笑可開不得。糧食可是綱不是黃陽的泥沙。”

    “嘻,有時就像泥沙那樣飛走了耶。”彭妍說,“我們縣是個大縣,六十多萬人口,每年有上萬噸救濟糧,哪年不損失幾十上百噸?”

    “咋會呢?”

    “上車下車不損耗?出倉入倉不損耗?更有天知地知我知你可能不知的原因不損耗?損耗的還是大米白麵呢。你看這是啥?”彭妍說著,變戲法似地從桌下拖出一袋五十斤原裝袋麵粉,說是她特此為夏紅雲和我備的。

    我明白了,幾十百把噸救濟糧被各級官員的腸胃給損耗了。但又不敢相信我的明白。笨牛兒就笨牛兒,還是弄明白吧。開口欲問,彭妍忽然提起麵粉往我肩頭一放,迴身又用報紙將牆角剩下的救濟證包起來塞進了我的軍用挎包,抬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才說:

    “聰明的傻丫頭,快迴去吧,我要開會去了。”

    我都到路上了,彭妍又把頭伸出窗口:

    “哎,可別說我不告訴你喲,新開的紅旗商店來了一大批出口轉內銷的緊要貨耶。”

    我的家底就隻剩十塊錢,周鐵匠的失蹤為我積攢下來了。雖然絕不可能買到一件出口轉內銷的東西,我還是去看了,我畢竟是女兒心。結果挨了商店售貨員一個白眼,“啥出口轉內銷?莫名其妙!”

    迴來後,總感覺彭妍似在暗示我啥,並且是讓我放心大膽去做。出口轉內銷應該是叮嚀,直一點就是警告,禍從口出,不藏匿在心裏出了事她可救不了我。想對夏紅雲說,厲兵秣馬,再接再厲再狠撈幾把。但夏紅雲身體像臨秋的樹葉日漸枯黃,每天黃昏她到地裏接我,還遠遠的,趙嬸黃嬸或是其他嬸就要急促地喊我:“牛兒,快迴去,夏姑娘身體不好,可不能讓她再來勞累。”村民都知道關心她,我咋能讓她再受累贅擔驚受怕?況且我也不想讓關伯伯知道,因為關伯伯嚴厲地告戒我們功成身退,不能再做。半年之內不準再去黃陽。告訴夏紅雲不就等於告訴了關伯伯?關伯伯是她老爸哩,我這張小臉保不準就要挨巴掌了。

    那就自己幹,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誰怕誰?況且我的媽媽、姐姐夏紅雲為我幹出了榜樣。我一晚上就準備好了一切,早起打算趁關伯伯不備溜出關時,才想起忽略了個關鍵問題,沒錢了啊!

    村民們在不知不覺間都和我說話了,且私下都像關伯伯那樣親切地叫我牛兒,叫夏紅雲為夏姑娘。我晚上敢獨自來峽穀口,就是她們告訴我峽穀鵝卵石閃光的秘密後想來探究竟的。峽穀河中的鵝卵石非常奇異,五彩七色犬牙交錯露痕而無跡。其中一種猶為讓人賞心悅目,它主色是玫瑰紅,圓暈狀的花紋中,水晶似的紋、黃金似的紋、藍天一樣的紋、黑珍珠似的紋、翡翠一樣綠的紋、紫玉般的紋,細如遊絲渾為一體,宛如玉皇大帝袖中那塊轄製五洲的聖牌。大部份鵝卵石在河水裏見到光就能折射出絢爛的色彩,繽紛的程度得看光線強弱,但離開水,再強的光也不能使之煥發精神,一如天女貶入凡塵。村民稱之為“水中姬。”

    水中姬,岸上民

    妖豔一天是一天

    抹口紅,塗胭脂

    借光兒無度荒淫。

    陰森森,東峽穀

    樹灌遮天日無輝

    雷發怒,龍翻身

    庶民百姓還不如

    這首打油詩村裏連三歲孩童都會念,就像一幅生動形象的工筆畫,把水中石頭的命運刻畫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令人拍手叫絕。大雨滂沱,山洪暴發,真不知有多少“水中姬”被剔到岸邊變成“岸上民”。峽穀林深葉茂,現在就有遮天蔽日的苗頭,過幾年兩岸樹木大會師擁抱起來,陽光敬而遠之,即便在水中也很難妖冶惑人了。

    夜色貼著我身體像泉水一樣緩緩流過,一線天上,那大塊雲忽然搞起內訌,慢慢支離破碎各奔東西。月兒一下子跳出來了,徐徐地,一點不吝嗇地把她清麗的光輝拋撒進峽穀,使峽穀陰森寒涼的氣氛收斂不少。

    我坐起來,望著一下就富麗堂皇起來的河水愣神,水中姬們又忙得不可開交,梳妝打扮,披金戴銀,花枝招展,躍躍欲試。仿佛靈光一閃,我忽然想到一個賺錢買糧的辦法。頓時興喜若狂,哪裏還坐得住?

    近來,來丫口眺望的人日漸增多,去了一撥又來一撥。夏紅雲猜測有可能是黃陽當局起了疑心,我則堅持是來觀賞風景的觀點,因為我們沒做“虧心事”前也常見一撥一拔的人來那裏,從高牡丹口裏得知往年也如此。高牡丹還說,丫口之所以平坦得草都不咋長,就是被那些人踏的。那天扛著彭妍送的五十斤白麵上到丫口歇腳,我隻向村子眺望一眼就醉了,隻覺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春風撫慰下,龍爪宛如畫屏,不說臥龍山雄姿英發使人覺得自己渺小。不說阡陌縱橫的曠野蔥蘢欲滴、花兒千姿百態令人眼花繚亂。不說在空中飛舞枝頭跳躍的畫眉鳥和繡眼兒如何媚態、鸚鵡和錦雞如何自我炫耀、喜鵲和冠紋柳鶯如何喜氣洋洋、黃鸝和白靈鳥如何情歌婉轉、相思鳥和朱雀如何眉開眼笑、杜鵑和山鶥如何謙遜禮讓……使人醉態迷離流連忘返。單是村子就能讓人目醉神癡魂魄顛倒:各種果樹花兒蘭花兒怒放,古樹綠蔭更濃,水鄉式古建築掩映其中偶露崢嶸,使人靈魂不由己地進入空靈,恍惚惚在那個傳說的極富神秘色彩的世外挑源中接受洗禮。那景色隨風更迭,藍悠悠綠悠悠似寶如泉,如夢似幻,曹沾老先生在世能否盡善盡美地描繪出其神韻我不知道,我隻曉得自己是一頭橫牛兒,還沒說出其一鱗半爪的美。說不定橫垣東西的臥龍山,就是怕把美麗的爪兒弄髒才醉臥不醒的呢。

    城裏人花錢入公園,我們龍爪風景如畫比公園還公園,踏上這片土地的花草上,感覺就像踏在皇宮的地毯上那樣柔軟,就像在王母娘娘後花園逛蕩,就像仙人在雲端那樣飄逸,就像沐浴在平滑的湖裏那樣舒暢……既然有那麽多人慕名前來,為何不讓他們也掏腰包入關?他們還沒看見神秘莫測的東峽穀,還不曉得穀口河中奇妙的水中姬,如果知道,不更加心癢難搔?

    村長一家正在吃飯,我癲兮兮的闖進去著實嚇了他們一跳,趙嬸碗裏的粥蕩出了半碗,同聲驚問出了啥事?我喜不自禁,開口便道:

    “趙叔趙嬸,咱村不會受窮了!”

    村長表情倒沒啥,趙嬸卻愕然了,一把摟住我,掌心在我前額試了試,淚花翻滾:

    “牛兒,沒生病吧?”

    “哪兒呢,”我說。接著,我興忡衝地侃侃而談,談得娓娓動聽,把想得出的形容詞都用上了,一句話,風景就是錢。長此以往,咱村簡直是鶯歌燕舞前程似錦。

    村長把碗放下了,聚精會神地聽——這是一村之長的趙叔第一次如此謙虛地尊重我不是太莊嚴的嘴巴。我暗喜有門,迫切地希望他點頭。他沒點頭沒搖頭,開場白是“唉——”一聲長歎,然後說:

    “牛兒,你確實還是個孩子,想得太天真了,誰會把金銀撒到咱這個窮鄉僻壤的地主村?退萬步即使有人撒,你一個地主資產階級敢伸手接嗎?再說,咱村有很多你了解的和不了解的事是不能讓外入察知的,人心隔肚皮,能看出誰心懷叵測人麵獸心?小虎他爸表麵如謙謙君子,可他……可他對咱村犯下了不可饒恕之……唉——”

    我想插話,村長擺擺手繼續說:

    “你啥也不要說,我知道你滿腹狐疑,但你現在思想不成熟,行事還很莽撞,待你像小虎禾兒一樣穩重後,趙叔我會親口告訴你一切。現在我再接著說你所知道的周國正,他來村裏落戶時連床棉絮也沒有,村裏可憐他,把丟進嘴裏的東西都吐出來為他製了全套生活用品,誰想他……他……”

    村長忽然在桌上拍了一掌,酸棗兒一驚,碗落在地上打碎了,我以為她會哭,卻見她調皮地扭起了秧歌,“爹啊!你這樣都讓我砸碎六個碗了,明天讓我用手板心吃啊。”村長一臉怒容,沒理,摸出草煙來卷。我動作麻利地到灶上為他拿來了火柴和煙杆。小虎告訴我說村長氣不得,一氣,心口就疼痛難忍,要輕拍背心才能緩解。煙點上後,我自然照做,不曉得咋安慰,就罵周國正。我說:

    “趙叔,消消氣。為那雜種氣病了不值,那狗東西一看就不是好人,不是被牛兒幾句話弄成癲子了?”

    趙叔和趙嬸噗哧一聲同時大笑,趙嬸噴出一口顏色各異的稀飯,嗔愛地向我一瞥,“你這張嘴啊!”村長噴出的是一團煙霧,嗆得咳嗽了半天,緩過氣來已沒了怒色,爽朗一笑:

    “好,聽我們牛兒的,不提那雜種狗東西。但不說那雜種狗東西,還得說學校另一個心腸還算好的……好的人吧,他表麵斯斯文文,有禮有節……”

    “誰?”

    村長被我唐突地打斷,一點沒生氣,說,“緊張啥?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因為良心未泯已經被主子拋棄了,對咱村已沒啥不利,怕的是再出來一個周國正。”

    “倒底是哪個嘛趙叔?”我搖著村長胳膊撒了個嬌。棗兒咯兒咯兒笑。村長說:

    “你是聰明的牛兒,咋成笨牛了?從入黨人選中起碼應看出八九不離十嘛。”說著,把剩餘的稀粥喝了,又說:

    “嘮得差不多了,咱們書歸正傳。村裏的生活村裏有辦法應對,隻是男勞力暫時還不大能使重力,過兩天就好了。咱村除了風景啥也沒有,而這風景靠的是大自然賦予的綠色植被,這植破可以說是咱村最後的一點兒尊嚴。它是你關伯伯拚了老命保護下來的,當然,也有小虎他爸一點兒功勞。外人進來隨地亂拉汙染空氣不說,破壞了植被,咱村還有啥尊嚴?不要急嗬。夏姑娘身體愈來愈差,也不知是啥病,近段你就不要幹活了,在家幫她代代課,關照好她。過幾天我們找到錢後就送她到縣醫院看看。可不能告訴她啊。”

    我點點頭,知道再力爭也是枉然,便告辭出門。

    月亮又被一團浮雲遮住了,我踏著柔柔的花草取捷徑前往關口,想探探關伯伯口風。腦中想著村長說的那狗東西是誰?

    事實上,從趙副書記訊問我以來,我就知道學校有個“鬼,”隻是推定不了是誰。鄢校長是村裏人,與村民一樣是黑五類,拖家帶口,從不串知青老師的門,就是碰到我也很少打招唿,入黨人選選錯了也錯不到他頭上。那麽,這狗東西隻能是盛凡,湯燦,花飛謝三人中其中一人。

    上星期,英主任和沈部長忽然來學校要夏紅雲和我填寫入黨申請表,說我倆經過公社黨委考察,已經具備了一個黨員的要求。曾積極向組織靠攏寫了無數次入黨申請書把入黨當成畢生目標追求的夏紅雲吐掉了塞進口中的饃饃,理由有點兒大逆不道,說沒這個必要了。我是詫異得駭然,我不要說寫啥申請書,根本上就從沒把什麽黨啊團的當迴事,但曉得加入了就不得了,那稱號可是一個人的本錢和身價。我本來想填,十六歲沒入團就入黨,那不是第二個劉湖蘭?是多麽直得炫耀的事啊!見夏紅雲說沒必要,沒辦法也跟著說沒必要了。媽媽都不屑一顧,女兒還理睬幹啥?

    第二天,也不知公社是咋討論的,這兩張黨票就送到花飛謝和湯燦手裏了。

    這樣看來,難道這狗東西是盛凡?不可能啊,如果是盛凡,村裏三條龍豈有逃脫抓捕之理?對了,盛凡之所以沒能享受夏紅雲和我不齒的榮幸,可能是張書記知曉他偷窺自己女兒,認為他有流氓嫌疑之故。那麽是湯燦?也不像。湯燦雖然對村民常有微詞,在生活上也愛占我便宜,但敢說敢當,並非小人作派。花飛謝?想想,也似乎不對,他若是,就不會以那樣的口氣唾棄趙副書記……不,這正是取得信任的手段,哪部反特小說和電影不是如此刻畫的?好你個花飛謝,原說你喜歡獨處,是怕被人識破廬山真麵目,棉衣棉褲當扔給狗了……

    “不是狗,是狼。”

    一聲嬌滴滴的聲音打斷我思維。遮住月亮的浮雲及時飄過去了,眼前猛然亮了許多。前麵不足十米,一棵古老的香樟樹下,方小紅與半指仙沈部長緊緊依偎著坐在那兒,方小紅埋著頭,但聲音很嗲。我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進不得,繞不得,退也不得,隻得就地隱蔽臥在土坎後麵。

    “行行行,我是狼。”

    “那你在今年底能保證我入黨轉幹嗎?”

    “小問題嘛。來吧。”

    “嗯!口說無憑。”

    “好,我立字為據。”

    靜,想來沈部長真在寫保證。

    計劃生育結束後,方小紅沒有來學校當老師,而是留在公社當了專職播音員兼宣傳幹事。她性格沉靜,一點不張揚,加之蘭花兒一樣小巧玲瓏,很得人緣,倒也沒誰議論啥。方小紅口音好像是貴州人或是四川人,播音時常普通話夾方言,鬧出許多笑料。聽小虎說,他從未見他爸樂過,在聽方小紅第一次轉播時間時,都禁不住笑出聲了。

    那天中午12點正,是方小紅初次登台,可能是急於表現,“嘟嘟嘟——”報時器剛響過,她便按下鈕兒不讓人家正宗播音員報,橫插一杠子,亮開了自己家鄉普通話:

    “將才最後一卬,是北京時間12響……哦哦哦,不,不是,將才那一響是北京12卬……啷凱搞的喲,又個舅子……剛才最後一下,是……”

    越解釋越亂套,就像不會遊泳的人,撲騰了半天也沒劃出個道道。我是差點兒笑岔氣。但過後也沒人嘲笑過她——她羞澀得太使人愛憐了。想不到這可人兒私底下並不羞怯,竟把一臉殺氣的沈部長擺得服服帖帖。

    正想著,又傳來沈部長的聲音,問方小紅曉不曉得汪萍,黃貽娟是咋轉幹的?方小紅可能擺了擺頭,也可能在看沈部長月光下寫的條子,沒見應聲。隻聽沈部長又說,“汪萍靠的是英主任,黃貽娟膀的是高文書,你就依托我,不出兩年,我也會讓你轉幹拿工資。滿意了吧,來吧。”

    “真的呀?你又不是張書記。”

    “不是書記,但是……這個……說了你也不懂,到時你就知道了。來吧,待會狼出來就辦不成了。”

    “嗯!我現在就想知道嘛。張書記為哪樣聽你們的?還有,要是這樣容易,張書記為哪樣不讓禾兒來當婦聯主任?”

    “不要與禾兒比嘛,人家禾兒是什麽人?是把林立果都沒看在眼裏的人,看得起個小山村婦聯主任?再說世道如此藏汙納垢,張書記也不可能讓她出來拋頭露麵啊。來吧。”

    沉默。傳來方小紅嚶嚶低泣。

    高牡丹也對我講過禾兒藐視林立果的事。話頭是我起的,因為我一點兒不相信湯燦說禾兒的美猶勝天仙的話。高牡丹也不與我爭執,她說:“禾兒姐漂不漂亮,我說件事你就知道了。” 接著如此演義:

    說那年禾兒不到16歲,在臥龍念高一。一天上街時被來為林立果選媳婦的幾個人看見,當即被禾兒幹淨,一無雜質的美震得兩眼發昏,待反應過來,禾兒已不見影兒。幾人頓時心急如焚,經過一番盤察,尋覓,終於在縣中學初中畢業照上得到線索,立即趕迴匯報。林立果看了畢業照上的禾兒後雙目發呆,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火燎燎親自趕來龍爪欲將禾兒接去北京。禾兒見之,隻吟誦了一首明曲:

    青山相待,

    白雲相愛,

    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

    一茅齋,

    野花開,

    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

    陋巷簞瓢亦樂哉!

    貧,氣不改。

    達,誌不改。

    吟罷,便又如虛幻一樣縹緲無影。林立果以為天使臨訓,誠惶誠恐,汗顏無地,忙對空連磕了幾個響頭。

    對高牡丹這一吹牛不打草稿的《封神演義》,一點兒沒使我為然過。現在沈部長又如此說,看來不信也得信,是真有這迴事了。可方小紅聽了為啥忽然要哭呢?正覺得莫名其妙,傳來了沈部長不愉的聲音:

    “行了,黃貽娟,汪萍在這個前也哭哭啼啼,說自己命不好,沒有生在權力家庭。現在你看她倆過得多好多幸福?先苦後甜嘛,沒有犧牲能有新中國?再說你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村裏沒有貧下中農,你就接受我代表貧下中農來教育好了。你也知道,中央指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那是要求肩並肩心連心的,心都連在一起了,那個交流交流又有啥關係?別怕啊,來吧。”

    “可是……可是我怕……不,沈部長,不這樣好不好?要懷孕了我今後啷個辦啊……”

    原以為“來吧”是沈部長的口水話,想不到是一點兒不要臉的赤**的淫穢語。駭然過後,我火從心頭起怒從膽邊生,唰地從腰間抽出菜刀。方小紅頂多大我一歲,男女之事我這個假小子都還懵懂不知,她那樣文靜又懂哪樣?正欲一跳而起,從東峽穀方向突然傳來“嗷——嗷——”極似狼的嗥叫,聲音由低到高,一聲接一聲,月光為之陰沉,令人不寒而栗。隻聽沈部長慌恐地喊了聲“快跑,狼出穀了。”待我站起來,二人已慌恐地跑進村了。

    說不清楚為啥,反正沒有逞英雄的意思,我略一猶疑,提著菜刀迎著嗥聲奔去。沒有,什麽也沒有,嗥叫聲消失了,狼影不見,人影不見,隻聞蟲兒淺唱,一片闃寂。那嗥叫聲是什麽東西發出的呢?我陷入沉思,但百思不得其解。一時意興闌珊,抬頭望了望七八十米處沉靜靜的校舍,不想去關口了,連村長都說我的想法天真,關伯伯恐怕又會說我是兒戲。迴去看看花飛謝這小爬蟲在幹啥吧,今後非要捉弄得他夠嗆。

    圍牆旁幾棵古樹後隱約似有人影,我和夏紅雲晚飯後有時也到那裏坐坐,難道是夏紅雲?但似乎並不止一人,且並未坐著,而是貼於樹後,不聲不響,仿佛有意在躲我。欲細看,雲和月倏地又糾纏在一塊,朦朦朧朧,人影兒竟像鬼一樣有點兒飄惚起來。

    我忽然有一個不好的感覺,難道是潛入進來的調查人員?心不覺“咚咚咚”地跳起來,遍野花兒吐露的芳香我沒聞到,聞到的是泥土帶血似的腥味兒。我又抽出了菜刀,口裏喊著“是誰?鬼鬼祟祟,見不得人啊?”向幾棵古樹衝去,隻有一個念頭,如果是生人,就讓他死於我亂刀之下。一人從樹後閃出來了,像那古樹一樣阻在我麵前。是小虎。他沒好氣:

    “這麽晚了出來幹啥?”

    小虎像開春的麥苗一樣肯長,沒咋注意,就高了我差不多一個頭,夥子是愈發精悍了。由於張書記親自勒令村民結紮,搞得村裏差不多生靈塗炭。盡管聽高牡丹複述她爸的話說,張書記下那樣的令是為了村人的生存而委屈求全,但我在心裏還是恨起了張書記,連帶將小虎也恨上了,碰到小虎一般不會有好臉色,愛理不理。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迴身就走,嘴裏嘟囔:

    “哼,裝神弄鬼!總有一天要被狼叼去。”

    “狼隻能叼牛,叼虎?想都不敢想。”小虎哼哼,又說,“不要走,我們正想找你呢。”

    迴頭想相譏幾句,見村裏三條龍也站在小虎身邊,忍住了。 我走過去,也不看誰,靠著古樹坐下,小虎和三條龍也在我身邊坐下,都抬頭仰望蒼穹,誰也不說話。月亮在雲層裏像坨無可奈何的麵團,一任鉛雲蹂躪。半天,目光都轉向了我,小虎表情曆來像誰欠他一鬥二升米似的,此時竟是一臉的憂傷。三條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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