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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是他?為什麽是他!


    她的心猶如被洶湧怒吼的海浪裹挾著,高高拋起,又重重摔下,狠狠地拋向岸邊的礁石。


    她想起彤冠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對她說:你想起什麽來了嗎,你和她有莫大的淵源……


    想起自她認識肜淵以來對方對自己那近乎壓抑矛盾的舉止……


    以往她總是以為那是他的個性所致,可如果不是呢,如果他也和彤冠一樣知道些什麽呢?他選擇她,究竟是因為喜歡她,還是……


    她突地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身體慢慢地冷了下來。


    過往之境中,兩方主將纏鬥在一起,流瞳從未見過如此年輕的肜淵,因為年輕,所以氣質愈顯淩厲和冷硬。初見之時,哪怕他因雁菡的容貌目中閃過一絲微訝,但下手卻毫不容情。但他沒有想到,對方的功力竟然如此之強,與一個天神戰將戰了一天也沒有落敗。


    收兵之後,迴到野外戰營,他看著手中的一片蓮花,靜靜沉思。


    也隻有流瞳這樣熟悉他的人,也隻有流瞳這樣可以毫無顧忌地貼到他麵前仔細觀察他的人,才能從他波瀾不驚的麵容上,看出一絲興味。


    是的,他看似麵無表情地把玩著那片花瓣,而流瞳卻敏銳地從他的舉動中捕捉到一絲興味。


    外麵傳來一聲報告。


    流瞳看到他飛快地翻手把花瓣納入掌中,平靜道:“進來。”


    一個副將走進,拱手道:“龍君,末將已經按您的旨意將帶山包圍,隻留一個缺口,但有妖想逃跑,立刻誅殺。末將不甚明白,區區一群山妖而已,龍君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那些結界幻境對兄弟們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隻要龍君一聲令下,兄弟們立刻衝進山中把它們殺得片甲不留。龍君這般,是想對他們手下留情?”


    肜淵微微冷笑,“本君誅妖何曾有過手下留情?那些個妖孽,本君根本不放在眼裏。”他眼睛微微眯起,流瞳從來不知道,同樣的眼睛,原來還可以這樣嗜血無情。他道,“現在,讓本君感興趣的,是那個妖孽頭子,膽子不小,有些手段,本君偏要捏破她的膽子,打出她的原形,讓她親眼看著一幹妖孽通通被滅,看以後誰還敢再聚眾山頭,為非作歹!”


    副將默默,然後一拱手,答應了一聲是,轉身離開。


    流瞳看著他攤開手掌,手中那片花瓣已被握爛,紅色的滋液染上他的掌心,一縷幽香幽幽飄來。


    他看著掌中那抹鮮紅,唇角冷冷地勾起。


    從彤冠的夢境裏,流瞳得到一個印象,那就是雁菡和前來誅妖的神君戰了兩天兩夜後,被帶離了帶山,然後神兵們一擁而上,把帶山的妖屠了個幹幹淨淨。


    但其實情況並非如此,他們戰了不止一場。


    第一次戰完之後,雁菡獨身闖入神兵營地,肜淵再一次對她的膽量刮目相看,揮退了欲攔她的小兵後,他端坐在主案後直直地看著她,冷然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闖我神兵陣營,你這是不把我神兵放在眼裏了?區區妖孽,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進了這裏,你還想活著出去?”


    雁菡是知道天神對妖魔心懷蔑視的,但不料他們的鄙夷之心如此嚴重。或許勢不兩立,但妖介於兩者之間,有可能成魔,也有可能成仙,或許因為修仙不易墮落者多,但修成仙的也大有妖在,為何不問青紅皂白全都一棍子打死?


    即使事先有心理準備,但被人左一個妖孽右一個妖孽滿口鄙夷地說著,她心中也很不痛快,事先那懷抱一絲希望的心,漸漸冷卻下來。她道:“我來此處,並非懷有藐視之意,相反,陣前有些話可能說得不太清楚,所以,我特來再解釋一遍。


    我等身在帶山修煉,一向安分守己,從無逾越,為何引得神君如此大動幹戈,要對我等大力圍剿?這此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還望神君明查。”


    肜淵冷笑,“安分守己,從無逾越?這話你怎麽不對周遭被禍害的百姓說休來本君麵前狡辯,你跑到此地,是想讓本君饒你們一命?好啊,讓山上那些妖孽下山受縛,本君可以網開一麵,饒你不死。”


    “下山受縛,饒我不死,那他們呢?”她看著麵前眉目冷峻的男子,突然一笑,“在神君看來,我們這些,在你眼中,算是什麽?”


    明豔的笑容如萬頃光芒傾灑在她身上,讓麵前的男人有一瞬的恍惚,但是很快,他又為自己這一瞬的恍惚惱怒。他坐在那裏,一字一句寒聲道:“一群妖孽耳。”


    當他說出來的那一刻,她眼中的那絲希望熄滅了,轉而變成深深的嘲諷,“是我太天真了,竟然以為隻要是天神必然是非分明、心懷磊落,卻未想……”


    他們在別人眼中連一群螻蟻都不是。


    她搖了搖頭,不再爭辯,也無力多說,轉而直視他,正容道:“既如此,來日戰場上見吧,好叫神君明白,即便是被神君如此鄙薄的妖類,也有爭取自己生存的權利,也有自己的尊嚴。”


    他身體微微一震,那句“有自己尊嚴”的話打動了他,一時間竟讓他微微失神,等他迴過神的時候,女子那窈窕利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營帳外。


    有小兵過來想問他要不要攔住她,他揮了揮手,於是小兵便任由那抹明媚的身影離去,大帳內,男人微微支起頭,默默沉思。


    第二次交戰,或許因為她之前找他的“示弱”行為讓他輕敵,或許因為她拚盡了全力,而他卻有些分神,也或許因為其他原因,總之,這日的他在戰場上發揮不佳。


    重重的蓮花飛舞,旋轉,飄落,倏然分解為漫天漫地的花瓣又逐漸融合,情景唯美而夢幻,讓人眼暈。他動作略略遲緩,她手中的劍便迅速追上去,刺在他的肩頭。他格開,她的攻擊如綿綿不絕的雨不依不饒地襲來,他終於被激怒,開始大力反擊。這一仗從早上打到黃昏,兩人各自受傷,但他傷更重一些。待他怒火高熾再發出攻擊時,她卻一溜煙地衝入山中,大聲道:“今日天晚,來日再戰。”


    轉眼,便不見了身影。他聚集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怒而撞擊帶山的結界,整個帶山都被撞得微微顫抖,帶山的小妖執著刀槍驚懼地望著外麵的巨龍,無法自控地兩股戰戰。


    結界被撞得一觸即碎,裏麵的小妖全都惶恐起來,而巨龍卻停止了撞擊,轉眼消失在暮色中。


    經過一天擔驚受怕的小妖開始在夜色中小聲商討。


    “你說,主君能打過那條巨龍嗎?那可是一條龍哎,媽的,剛看到他現身的時候老子差點嚇尿了!”


    “巨龍怎麽了,我們主君也很厲害啊,聽說,一個蓮藕小孩子都可以把龍王三太子抽筋扒皮,我們主君可比蓮藕強多了,說不定明天就可以讓我們吃龍肉了!”


    一群小妖哄笑起來,奇形怪狀,手舞足蹈,真正詮釋了什麽叫群魔亂舞。隱身中的男子臉色沉凝,他旁邊的副將道:“龍君,要不要末將教訓它們?”


    本該在神兵戰營的肜淵出手製止了他,目光冷酷看著眼前這些低等妖物。不知自己被窺伺的小妖仍然在興致勃勃地討論,“就是主君贏不了又有什麽,我們不過是些小嘍囉,到時候趁亂逃走,或者偷偷隱蔽起來,他們打他們的,咱們先保住小命要緊,過後又是吃香喝辣,管他誰是頭兒!”


    “對對對,先保住自己要緊,老大就是老大!”


    嬉笑怒罵之中,隱身中的男子譏誚地勾起唇角,“如此一群毫無廉恥的低等妖孽,還來本君麵前談生存談尊嚴?嗬嗬,簡直可笑至極!”


    他冷笑著對身邊的副將道:“他們大概從沒打聽過本君的名號,想從本君這裏逃走,真是癡人說夢!”


    副將也道:“前麵有人為他們拚命,後麵他們卻說出這樣的話來,果然妖就是妖,想讓他們懂得忠誠廉恥……”副將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輕蔑之意,“我們已經容忍他們多時,是不是盡快……”


    肜淵緩緩點頭,“等本君先拿下那女妖,屆時聽我號令,一個不留,全部鏟除。”


    副將躬身道:“是!”


    出了妖窩,兩人站在夜色下緩緩打量漫山的景色,副將道:“龍君,您今日剛受過傷,是不是早些迴營休息?”


    稀疏的星光篩下朦朧的光暈,夜色下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他緩緩唿吸著空氣中不同於水底的草木清香,說道:“些許小傷,不礙事,你先迴去,我稍後即迴。”


    副將略頓,拱手離去。


    他循著荷花的氣息走進荷花苑中,此時荷花苑的結界處於半撤離狀態,女子坐在荷花上,衣服脫到一半,正在發呆。


    這是一副極美的畫麵,水影顫顫,花香清幽,幽微的星光灑在她半個裸.露的肩膀上,襯得那凝脂般肌膚如同月光一般,那一片雪白向下,半敞的衣領裏,是一脈誘人遐想的起伏……


    他目光一跳。


    “誰?”發怔中的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氣息,她抬起頭,剛剛的怔然迷茫瞬間消失,目中一片清明銳利。


    她飛快地把衣服兜上肩,目光掃視四周,朝他這邊走過來,他堅持著讓自己沒動,她走到他麵前,微微抬起頭來,麵容上浮起淡淡的疑惑。


    他垂目,她的麵容盡皆展露他的目光下,這麽近,近得可以看見她細密纖長的睫毛,她細膩瑩潤的肌膚,她花瓣般嫣紅香軟的唇,以及鬆開的領口內那一抹若隱若現的溝壑……


    他的目光有些暗沉。


    “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她自言自語,唇角浮起一抹自嘲。兩人近在遲尺,她卻看不見他,四周彌漫的花香隨著她靠近愈加濃鬱,幹擾著他的唿吸,她後退一步,迴到蓮花中,因為釋然,又拉開衣襟,開始塗抹身上的傷,她今日受的傷。


    他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無法移目。


    正在這時,荷花苑外傳來一道聲音,“主君?”


    正在上藥的雁菡聞言連忙理好衣裝,道:“進來。”


    一匹頭上的角如磨刀石般的獨角馬進來,道:“主君,山上的結界已經被破壞,滿山的妖都有點惶恐不安,驩疏想問問主君該怎麽辦,主君上次去神兵營……”


    雁菡道:“那些天神並不相信我等無辜,在他們眼中,是妖必惡,他的言辭間充滿了對我等的不恥和蔑視。而且我也打聽過了,這位神君但凡除妖,從不留活口,十分之狠辣。也因為如此,他雖是水君,卻被天帝特意委派了除妖的職務。”


    她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麵前頭越來越低的獨角馬道:“我明白眾人的意思,並不想與天神起衝突,但目前的局麵,並非我等服軟的問題,而是他定要將我等除盡的問題。


    結界隻能維持片刻安穩,我們遲早要與這些神兵麵對麵,抗爭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而後縮將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她目光堅定地望著前麵的馬,彎起一抹微笑,而眼底卻一片冷,“不過,我總會在你們前麵,勝,則生,敗,我給大家爭取一點時間,讓全山的妖振作起來,神仙又如何,在我眼中,什麽都不是!”


    她話中的寒意讓人唿吸為之一冷,“下一次,便是不死不休!”


    肜淵在旁聽著看著,目光漸漸冷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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