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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於天夢眼見男人要離開,出言想要挽留,對方卻沒有任何猶豫的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迴神,剛剛的一番話,簡直是針對著他每一個心靈弱點去的,“至少告訴我你叫什麽啊……”他念叨著。


    周圍的環境波蕩著,場景更替。


    黃沙漫卷,血色殘陽將整片戰場染成暗紅。於天夢的靴底陷入沙礫,每一步都帶起細碎的沙塵,卻詭異地沒有在戰場上留下任何足跡——他此刻隻是個不存在的旁觀者。


    “注意左側!”一聲暴喝穿透戰場喧囂。


    於天夢猛地抬頭。三十步外,那個被稱為隊長的男人正將長槍掄成滿月,槍尖劃破空氣發出尖銳嘯叫。六根骨刺尾椎同時襲來,他竟以單槍迎擊,金屬與骨骼碰撞迸濺出刺目火花。


    “鐺——!”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隊長軍靴在沙地上犁出兩道深溝。他右臂肌肉暴起,迷彩服袖口“刺啦”裂開,露出小臂上盤踞的舊傷疤。那些疤痕像蜈蚣般扭曲,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血。


    被救下的年輕戰士踉蹌後退,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隊長沒有迴頭,反手將備用小刀拋向身後:“拿著!下次我不會剛好在你身邊!”


    於天夢不自覺地向前飄去。隊長的側臉在夕陽中棱角分明,汗珠順著下巴滴落,在下墜過程中就熱浪蒸發。他的眼神讓於天夢想起暴雨前的閃電,明亮到刺痛視網膜。


    戰場突然沸騰。


    七隻畸變怪物同時從沙丘背麵躍出,直衝人群而去!它們的甲殼反射著詭異紫光,節肢劃過空氣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隊長啐出一口血沫,長槍在掌心旋轉半圈,槍尾重重頓地。


    “第三陣列!交叉火力!”


    命令剛落,他已然衝入敵群。於天夢看見他的動作快得拉出殘影,長槍每次突刺都精準命中甲殼接縫處。一隻畸變怪物的尾椎擦過他腰間,軍裝瞬間撕裂,鮮血還未流出就被高溫灼成焦黑色。


    “原來他受傷從來不會喊疼…”於天夢喃喃自語。記憶中的頹廢男人與眼前戰神般的背影重疊,某種酸澀感突然湧上喉頭。


    沙暴更急了。


    隊長在屍群中殺出血路,身後跟著十幾個年輕戰士。他們組成楔形陣,像一柄尖刀插入畸變怪物最密集的區域。有個女兵突然跌倒,隊長頭也不迴地甩出長槍,金屬槍杆堪堪擋住襲向女兵後心的骨刺。


    “起來!”他吼聲嘶啞,“想活命就別停下!”


    於天夢突然發現自己在顫抖。他看見隊長救人的同時,自己後背空門大開。一根骨刺趁機刺入他肩胛,貫穿傷噴出的血霧在夕陽中形成短暫的紅虹。隊長隻是悶哼一聲,反手抓住那根骨刺,硬生生將它從自己血肉中拔出來,連帶扯出畸變體大塊內髒。


    戰場另一端傳來爆炸。於天夢轉頭望去,瞳孔驟然收縮。黃沙之上,人類屍體堆積如山。有個戴眼鏡的士兵半個身子被埋在沙裏,鏡片反射著將逝的天光;更遠處,斷了腿的醫療兵還在爬向傷員,身後拖出長長的血痕。


    而畸變怪物的屍體,稀稀落落散布其間,像撒在蛋糕上的芝麻。


    “這不對…”於天夢踉蹌後退,沙粒灌進他的衣領卻感覺不到重量,“傷亡比例怎麽可能……他們在和誰作戰!”


    『虛妄』。


    狂風卷著血腥味灌入口鼻。當他再次看向隊長時,發現那個所向披靡的身影正微微搖晃。隊長的長槍插在沙地裏支撐身體,低頭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但下一秒,他又挺直脊背,將某個閃亮的金屬物件塞迴衣領——於天夢隱約看見那是枚染血的士兵牌。


    齊悅曾和他講過,曾經的執命人並沒有kes這樣的高科技,證明身份用的是與古代軍營時使用一樣的令牌。


    夕陽沉到地平線下,最後的光線勾勒出隊長輪廓。他站在屍山血海間,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得仿佛要跨過時間,與於天夢在未來某個破敗旅館裏遇見的頹廢身影重合。


    沙暴吞沒了整個戰場。於天夢在意識消散前最後看到的,是隊長拖著長槍獨自走向更黑暗處的背影。槍尖在沙地上劃出的痕跡,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硝煙散盡的戰場上,月光像一層慘白的紗幔罩下來。於天夢看見隊長單膝跪在沙丘背麵,長槍橫在腿上,槍刃已經崩出七八個缺口。他摘了軍帽,汗濕的黑發貼在額前,正用繃帶纏裹肋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十七隻…”男人突然笑出聲,染血的牙齒在月光下泛著森白,“老子今天宰了二十七隻!”


    繃帶突然被血浸透。他皺眉扯開,從急救包裏摸出最後半瓶酒精,直接往傷口上倒。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像蜿蜒的蚯蚓,但硬是沒哼一聲。於天夢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裏別著把老式轉輪手槍,槍柄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生日快樂”。


    這是給誰的生日禮物?送把槍……也太生硬了。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


    “前——輩——!”


    帶著哭腔的唿喊刺破戰場寂靜。一個嬌小身影跌跌撞撞衝過屍堆,醫療包在背後咣當作響。女孩看起來不超過十六歲,過大的防彈背心罩著瘦弱身軀,兩條麻花辮早就散開,發絲間粘著沙粒和血痂。


    隊長觸電般抓起軍帽戴上:“義竹?誰讓你上前線的!”他想站起來,卻踉蹌著撞上岩壁。女孩已經撲到跟前,顫抖的手按在他肋間,掌心泛起淡綠色微光。


    “您又騙我!”義竹的聲音帶著鼻音,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沙地上,“說好隻在外圍指揮的…會準時撤迴的…”她指尖的光暈越來越亮,傷口處的血肉開始蠕動愈合。


    隊長齜牙咧嘴地笑:“輕點輕點……嘶,疼啊,我們小竹子的手法比軍醫姑娘還粗暴…”不遠處在為其他人處理傷口的軍醫瞥過視線瞪了他一眼。


    他試圖揉女孩頭發,抬手時卻扯到肩傷,疼得直抽冷氣。


    “活該!”義竹哭得更兇了,但手上光芒未減,“上次肝髒破裂,上上次脊椎骨裂,這次要不是我偷跟過來…”她突然噎住——隊長作戰服掀起的下擺露出更多繃帶,有些已經被血浸成褐色。


    於天夢不自覺地靠近。女孩的治療能力顯然不尋常,那些光點觸及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隊長此刻的表情——男人眉宇間的戾氣消散了,眼角堆起的笑紋讓他突然老了十歲。


    “今天我可是救了整整一隊菜鳥。”隊長炫耀似的掰著手指數,“幫紅隼擋了三次尾椎突刺,替灰狼幹掉兩隻偷襲的…”話音未落,義竹突然用力按他傷口,疼得他“嘶”地倒抽涼氣。


    “我不要聽這些!”女孩聲音發抖,“我要您活著迴來…每次都是…”她哽咽著從醫療包掏出針劑,動作嫻熟地紮進隊長頸部動脈,“強效鎮痛劑,隻能維持四小時。”


    隊長安靜下來。他望著女孩哭紅的眼睛,突然伸手擦掉她臉上的血漬:“知道了,小管家婆。”語氣輕柔得不像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惡鬼,“你這樣的姑娘,以後肯定很好找男朋友!但一定小心別被騙咯。”


    夜風卷著焦臭味掠過。螢火突然拽住隊長衣角:“下次…帶上我吧。”她舉起泛著微光的雙手,“我現在能同時處理三處致命傷了,真的!”


    “不行。”隊長斬釘截鐵地拒絕,卻在看到女孩黯淡的眼神後歎氣,“至少等你過完生日。”他從內袋摸出塊用鐵盒裝的融化變形的巧克力,掰開沾血的部分,把完好的半塊塞進女孩嘴裏,隨後用取出那把轉輪手槍小心翼翼的放進義竹的手中,“以後你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了。”


    於天夢看見螢火咀嚼時,隊長凝視著她發頂的眼神,那是透骨的心疼。男人沾血的手指悄悄撫過轉輪槍的刻字,月光照亮槍柄上另一個模糊的名字:義竹。


    遠處傳來集合哨聲。隊長撐著長槍起身,瞬間又變迴那個殺伐果決的戰爭機器。但當他轉身時,於天夢分明看見他偷偷把咳出來的血咽了迴去,然後迴頭對女孩眨眼:“走啦,迴去給你做烤肉。”


    義竹破涕為笑:“上次您也說烤,結果把炊事班炸飛了!”


    兩人的笑聲飄散在血腥的夜風裏,二人漸行漸遠。


    於天夢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被硝煙吞噬。他忽然明白為何未來的隊長眼中總有化不開的愧疚——這個寧願咽下血塊也要對女孩微笑的男人,終究會在某個時刻,再也無法兌現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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