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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涪佛身並沒有特意遮掩, 所以更夫們也就很輕易地看到了坐在長街一角裏的淨涪佛身。


    兩個更夫麵麵相覷, 還舉了手上燈籠提到眼前定睛看了好幾眼後,才看見了淨涪佛身那光溜溜的不見一絲毛發的腦袋。


    光是看見淨涪佛身的那個腦袋,兩個更夫就認定了淨涪佛身的身份。


    不過他們也不特意靠近, 先放下手中拿著的一應物什,合掌向著淨涪佛身拜了一拜, 才又重新拿起地上的東西,按著他們原定的路線繼續打更。


    淨涪佛身也起身還了一禮, 才重新坐迴位置上, 仍舊拿起那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翻看著。


    更夫打落更的時候(晚上七點),淨涪佛身周圍已經很安靜了,但那一對有些特殊的父子才剛剛走到了自家院門, 身後還伴著幾聲狗吠。


    老父親才剛拉開了院門, 屋裏聽得動靜的老婆子就拉開了門,這會兒更是顧不得冷風, 從屋裏走出來相迎。


    雖然老婆子眼睛的狀況也沒比他們父子好多少, 甚至還更差,但她迎出來之後,卻很準確地拉住了兒子的手,將他往屋裏帶。


    老父親眯著眼將院門鎖上,邊鎖邊難得地低聲嘀咕道:“這麽冷的天, 又黑,你出來幹什麽?沒的摔著了。”


    老婆子倒是一時沒接話,拉著她兒子的手有些愣, 上下摸了摸後直接就將她兒子的手放下了。


    不是她老婆子嫌棄她孩子還是怎麽著,實在是......怕她的手冷到他了。


    老婆子迴頭問老父親,“這是怎麽的?你都帶著孩子他去幹什麽了?”


    在外頭忙活奔走了一天,他那手居然比她這個在家裏的都要暖和。


    老父親見老婆子這會兒還站在屋外,沒來得及迴答,先就伸手推著她進屋。


    老婆子感覺得到那落在她身上的手手掌心處透出的暖意,也感覺得到老頭子身上傳來的擔憂,同樣也清楚自己這一家子其實也都是病不起,所以她完全沒反抗,順著老頭子的力道就往屋裏走。


    至於他們的兒子,倒是完全不用他們催,幾步就蹦入屋裏了。


    待到他們一家三口人入了屋,屋門才被重新鎖上,連帶著一起被鎖在屋內的,還有堂屋裏透出的那一片暖黃燭火。


    說來也是神奇,等到他仔細地將屋門合上以後,老父親忽然渾身一個顫抖,被四周逼湧著撲來的冷氣灌了一身。


    他忍不住再一次佝僂了身體,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兒子。


    雖然此時他的眼中還是一片昏暗模糊,但老父親還是精確地看到了他已經乖乖坐在炕上的兒子。


    他鬆了一口氣。


    老婆子這會兒也摸索著伸了手過來,在他身上簡單地拍了拍,就也將他推上了炕,讓他跟兒子緊緊挨在一起坐著。而她自己卻摸索著掀開旁邊垂著的厚厚草簾,轉去了旁邊的廚房。


    沒過多久,老婆子就給他們父子兩各自端了一碗濃稠的雜糧粥迴來,之後就是四個摻雜了米糠的窩窩頭。


    兩父子吃飯的時候,老婆子也在炕上坐著,就看著他們吃。


    她兒子雖然腦筋上不是很清楚,但自己吃飯卻是不成問題的。就是有些人可惡,看見之後就愛碎嘴,說她兒子隻會吃不會做......


    老父親匆匆將他的那一份解決後,就放下碗,坐在炕上邊看著他兒子吃飯,邊跟老婆子說起今日裏的事情。


    “今日早上時候,李老頭商鋪那邊的活兒就幹完了,他家要留我們吃個午飯......”但因為自家兒子,所以他推托著沒答應,拿了點東西就出來了,“然後我就像往常一樣,帶著大兒去老張家擠了擠,下午再去接活計。”


    “我沒接到活兒,半道上就迴來了。”說到這裏,老父親眯眼,歎著聲音跟他家老婆子說道,“但是,你曉得我在半道上遇到了什麽人嗎?”


    他家老婆子這會兒正眯著眼睛看她兒子呢,沒分神注意他,聽到這話,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當即就揚著聲音問道:“老婆子我不曉得你在半道上都遇到了誰,但老婆子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沒等那老父親迴神,老婆子就冷了點聲音問道:“我們家那根麻繩子呢?曾二山,麻繩子......哪兒去了?”


    別看隻是一根麻繩子,但丟了再要他們家短時間另拿一根出來,也很困難。尤其是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就更難。


    可是不拿,要給他們家兒子換另一根更粗更糙磨得人更痛的繩子,老婆子又實在是心疼。


    一肚子的心酸心疼沒處去,也隻能小小地對著自家老伴發泄一下。


    往常時候,曾二山都是一言不發,由著自家老婆子發一發性子的,但這一迴不同了。


    真不同了!


    曾二山一反往常低頭沉默的做態,挪到老婆子身邊挨著她坐,“我就是要和你說這個事兒呢。”


    老婆子見他這樣反常,一時也都被驚住了,隻能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自家老頭子。


    曾二山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嚇到了誰,也像是在說一個夢,“我今日下午,帶著咱家大壯,在半道上,碰見了一位......師父。”


    曾老婆子聽著,都不知道有沒有反應過來,抖著唇重複:“師......師父?”


    “什......什麽師父?”


    曾二山又給她答道:“僧人。”


    曾老婆子整個人晃了一下,伸手抓住了麵前的那一團黑影,“你,你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


    曾二山扶住人,連連點頭。


    他口拙,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隻能不斷地告訴自家老婆子,“是真的,沒騙你。是真的,沒騙你......”


    曾老婆子口中呢喃了一陣,忽然又急問道:“你跟師父說了嗎?他怎麽說?他有沒有,有沒有答應?!”


    曾二山連連點頭道:“我說了,我求他了,師父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曾老婆子忽然想起了方才他們這兩父子的那點神異,心裏也穩了一點。但就是因為她的心開始安穩了,她才終於能開始為他們的兒子高興了。


    曾老婆子看著旁邊端著碗吃得很慢很慢,就是生怕自己動作太快將粥水灑出碗邊的兒子,抹了把眼淚,聲音哽咽斷續,“這下可好了,這下可好了......”


    曾老頭在旁邊,一隻手搭在老婆子肩膀上,一隻手一下下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然而,曾老頭這會兒雖然看著也鎮定,但他眼睛也是紅的。不過是他比曾老婆子好一點,到底沒讓眼淚流出來而已。


    兩個老人挨在一旁坐著,卻沒誰注意到,炕床上那邊還在吃飯的他們的兒子動作漸漸地慢了下來,一雙帶著孩童天真稚氣的眼睛不時地瞥向他們。


    昏黃的燭火映照在他的眼睛裏,依稀給他那一雙幹淨無辜的眼睛添上幾分淺薄的傷感。


    這一夜,曾家這三個人,就沒一個能睡得安穩的。就連曾大壯也一樣。


    夜間,那一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婦的床上就不時地傳來翻來覆去的聲音。


    冬日天寒,夜裏更甚。曾家雖然也燒了炕,但蓋在身上的也就隻有一床被褥,床上不論是誰翻個身,都能驚動旁邊睡著的其他人,更會將外邊冷寒的空氣卷入被褥裏,讓它們帶走被褥裏的溫度。所以不論是誰,總這麽翻來覆去的,是很容易讓旁邊的人惱怒的。


    尤其是別人睡得更好更暖的時候,更招人恨。


    可是這日,曾家炕床上的人誰都沒在意這樣的小事。偶爾,或者該說是過不得片刻,就會有一小段對話在這個寒冷寂靜的夜裏響起。


    “等我們大壯病治好了,可得給他娶個媳婦了。”


    “可不是?以前是不好耽擱人家閨女,但現在我們兒子病好了,又是寺裏的師父給治好的,就說不上是耽擱了。”


    安靜了半刻鍾之後,又是一句話冒了出來。


    “誒,老婆子,我們家裏現在有多少銀子?”


    “四兩半。”


    這是他們家預備著下一次帶大壯去看病的銀子,是他們哪怕節衣縮食也要省出來的銀子。


    曾老婆子頓了頓,又咬了咬牙,道,“如果不夠的話,我們還有兩塊地。”


    這四兩半的銀子,加上農民命根子一樣的地,都是他們家絕對不能動的東西,但這個時候,曾老婆子卻將它們都提了出來。


    她知道曾老頭問這話時都想的什麽。


    那位師父要真治好了他們兒子,那他們家再怎麽也是要謝謝人家的。要謝人,最簡單也是他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無非也就是請客吃飯了。


    既然他們家要請那位師父吃飯,那位師父又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怎麽也得盡心些。


    不能大魚大肉,總得給請一個手藝好一點的廚子吧?


    曾老婆子弄的飯菜確實可以吃,可也就是可以吃而已,怎麽都說不上好吃。


    這個,曾老婆子自己也明白的。


    半響,曾老頭子才道,“還是得多存一點啊。”


    可不是?大壯病好之後得娶媳婦。娶媳婦不得請媒人,不得下聘禮,不得翻新屋子?更何況,娶了媳婦之後過得三兩年的不得生孩子,不得養孩子?


    這麽算一算,這點銀子確實是很不夠啊。


    曾老婆子頓了一頓,道:“等過得兩日,家裏閑下來了,我也去給人家洗衣服去。”


    天寒地凍的,洗衣服確實是能多得些銀錢,但也很遭罪。


    曾老頭子不同意,“我去街上多接些活計就行了,用不到你。而且那時候大壯應該也好了,正好隨我一起去,跟著我做活,我也好教他。”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小會兒,又道:“大壯他這個時候開始學,已經是遲了,更該多花些時間。”


    曾老頭子這麽多年能夠撐著他們家走過來,靠的是他的一手木工活。他的木工活在這鎮上是數得上號的,每迴接活都能得不少銀錢。如果不是因為需要四處給大壯求醫,靠著他那一手活計,他們家也不至於隻剩那麽點銀子。


    求醫一直沒有個好消息,他們也不是沒想過求一求那些師父。可是......他們沒有門路,找不到那些個僧人。頂天了,也就曾老頭隔著人群遠遠地見了某一個僧人一麵。可再想要更多,卻是沒有的。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要好起來了......


    懷著這樣期待的心情,曾家一家三口確實都沒睡好,但第二日一早還是早早就起來了,還各個精神煥發,像是吃了補藥一樣的。


    曾家一家人收拾利索,匆匆吃過早飯,鎖了院門就往鎮上去。


    天還黑著,村子到鎮上的路沒幾個人,曾家一家卻誰都沒在意,幾步趕做一步就往前走,哪怕是在寒風裏也走得特別利索。


    曾家一家再一次來到那一條長街的時候,他們以為他們是要等上一段時間的。但沒想到,他們才剛走近長街,就聽到一聲聲規律清晰的木魚聲遠遠地傳了出來。


    曾老頭和曾老婆子一時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的這個動作,連帶著走在他們中間的曾大壯也一道停了下來。


    曾老婆子轉頭往曾老頭的方向看了一眼,渾濁的眼睛裏帶著些詢問的意味。


    曾老頭側耳聽了一會兒,肯定而且確定地點了點頭。


    是那個師父。


    曾老婆子抿了抿唇,也不站在那裏了,帶了曾大壯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去。


    她走得很快,比他們先前從村裏趕到鎮上的那會兒還快。


    曾老頭子也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跟上。


    一會兒功夫之後,他們便到了淨涪佛身麵前。


    淨涪佛身沒在意身邊的人和事,他還一手撚著佛珠子,一手拿定木魚槌子敲著。


    寒風到了他附近散去,黑暗到了他身周被燭火驅盡。這茫茫天地間,仿佛就隻有這麽一個人如此溫暖,如此明亮。


    不知怎麽的,明明麵前的這個年輕僧人還在專注地忙活著他的早課,明明他身邊的氣息寬和且寧靜,但曾家三口人就是沒敢上前。


    別說打擾了,他們連靠近一點都不敢。


    其實也不是他們害怕打擾了麵前的僧人他會怎麽怎麽樣他們,而是......


    他們自己心底裏生出的一種慚愧讓他們隔著一段不斷的距離就停了下來。


    淨涪佛身一下一下地敲著經,直到最後一遍經文敲完,早課結束,他才一挽手腕腕花,敲出最後的一個結音。


    結音敲出,淨涪佛身定了定神,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木魚槌子,重新將一直被他拿在手上的佛珠帶迴手腕上,又低頭將那一套木魚收迴了隨身褡褳裏,最後還取出三個蒲團擺放在他麵前不遠處的地麵上,抬頭看了一眼那邊廂的曾家三口人,最後站起身來,向著他們招了招手。


    曾老婆子和曾老頭對視一眼,才想要有動作,便見他們兒子已經邁開步子,走向了那個年輕師父麵前。


    曾老婆子和曾老頭再顧不得其他,連忙跟上。


    到得淨涪佛身麵前,曾老婆子和曾老頭將曾大壯圍在中間,帶著他彎身向著淨涪佛身拜了一拜。


    淨涪佛身合掌還過一禮後,就向著曾家一家子伸手一引,請他們在蒲團上坐下。


    曾老婆子和曾老頭見了麵前的蒲團,心裏其實很有些不安,但他們看得那邊的年輕僧人一眼,再轉頭看見自家大兒子,一咬牙,也真就各自在蒲團上坐了。


    這一迴,曾大壯倒是不用他老父親老娘指引帶領,自己就跟著他老父親老娘一步一個動作,在那個他從沒有見過的矮墊子上坐了。


    不同於心中各種思緒翻滾的曾老頭和曾老婆子,心裏沒有太多雜念的曾大壯才剛坐下,就被他坐著的這一個矮墊子吸引去了大半的心神。


    之所以還能剩下一小半的注意力分散到淨涪佛身身上,其實還是因為他潛意識裏也在惦記著“治病”的原因。


    淨涪佛身目光掃過曾大壯,唇邊自然而然地帶起一絲笑弧,他合掌,向著麵前的兩位老人點了點頭。


    還像先前曾老頭在這裏見到淨涪佛身那樣,寒風、黑暗,在這一刻,在這個時候,都遠離了他們。當然,曾老頭和曾老婆子這會兒也是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曾老頭張合了一下嘴唇,還沒有說話,就被一旁的曾老婆子搶去了話頭。


    “師父,”然而,曾老婆子也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抬高了聲音,接著就很快壓低了聲音,“這位小師父,您......您能不能幫幫我家孩子?”


    她說話的時候,人也在蒲團上坐不住了,身體不過一個前傾,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若不是曾老婆子下意識裏不敢碰觸淨涪佛身,她怕是還要跪著上前幾步拉住淨涪佛身懇求的了。


    淨涪佛身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還將這個老婦人送迴到蒲團上。


    曾老婆子帶著淚光和哀求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麵前的這個年輕小僧人,直到小僧人點了頭。


    淨涪佛身將人送迴位置上的時候,還拍了一道淺淡的金色佛光入這個老婦人的身體,給她安定心神。


    曾老婆子也不知自己怎麽的,就是覺得一下子心定了下來了,仿佛什麽都不用怕了。


    淨涪佛身將她送了迴去後,又對著旁邊一直看著他的曾老頭點了頭,便就向一直乖乖地坐在蒲團上的曾大壯招了招手。


    曾大壯咧開嘴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明白淨涪佛身的意思還是怎麽的,總之,他還乖乖地坐在蒲團上沒動。


    旁邊的曾家老夫婦打眼一看,心裏別的想法都還沒有成形呢,就見得曾大壯下方坐著的蒲團自己動了。


    也就是一個晃神的工夫,那個蒲團便帶著曾大壯一道到了淨涪佛身麵前。


    曾家老夫婦見得,禁不住又憋了一口氣。


    他們知道,某個他們期盼了很久的時刻,是真的要到來了......


    淨涪佛身看了他麵前坐定的壯年孩子一眼,忽然抬手,似緩實快地按落在他的腦袋上。


    曾家老夫婦沒看見,也根本不可能看見,就在這個年輕僧人的手按落在他們兒子腦袋上的那一刻起,一縷縷金色的光芒從那手掌上透出,輕柔且緩和地沒入他們兒子的天靈,疏導著他們兒子腦袋中的每一點堵塞。


    淨涪佛身麵色不變,手掌一直就按在曾大壯的腦袋上,直到功成圓滿的那一刻。


    功成之時,淨涪佛身將手收了迴來。而與此同時,曾大壯身下坐著的那一個蒲團又重新移動,將曾大壯帶迴了他父母身邊。


    曾家老夫婦沒敢靠近,也沒敢作聲,隻睜大著眼睛看著曾大壯,等待著他睜開眼來的那一刻。


    仿佛隻是過了那麽一小會兒功夫,又像是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但不論如何,曾家老夫婦滿心滿眼期盼的那一刻終於到了。


    沒有任何準備,曾大壯一下子就睜開眼睛。


    那雙眼裏有神,還透著光。


    神是他們不熟悉的神,光也是他們不熟悉的光,像是在這一眨眼間,他們的兒子就長大成了他們不熟悉不習慣的模樣。但曾家老夫婦卻沒覺得如何惶恐陌生,他們幾乎是睜著眼巴巴地望著麵前的這個兒子,等待著見證他成長的那一麵。


    曾大壯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他不過眨了眨眼睛,就凝望住麵前的兩個老人,咧著嘴衝他們笑,喚他們,“爹!娘!”


    笑還是那樣的笑,聲音也還是那樣的聲音,但這麽看著聽著,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成年人,而不會是一個年幼的孩童。


    聽到這一聲叫喚,已經被壓在眼眶裏很久的淚珠子終於掙脫了所有的束縛,以一種一往無前的姿勢向著外頭奔湧,狂放自由得叫人側目。


    曾大壯也想哭,但他閉了閉眼睛,將他眼眶邊上的淚水全收迴去後,才睜開眼來。他走到曾老頭和曾老婆子麵前,張開手將這兩個佝僂消瘦的老人摟在懷裏。


    明明曾大壯的身量跟曾老頭也差不多,但這會兒他張開手將兩個老人摟進懷裏的模樣,卻像極了一座能為他們撐起一整片天地的大山。


    淨涪佛身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唇邊笑意依舊淺淡。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曾家這三口人才勉強平複了心情,還各自在他們的蒲團上坐下。不過這個時候,曾大壯自然而然地就接過了和淨涪佛身的對話。


    他跟淨涪佛身道謝,“多謝小師父大恩,救了我們一家三口,大壯......沒齒難忘。”


    曾大壯雖然純真癡傻了二十餘年,但他不是真的對往事一無記憶。恰恰相反,他其實都記得,還記得很清楚,不過是腦子不清醒,一直沒反應過來而已。


    就像這“沒齒難忘”一個詞,他也是在跟著他父親來迴奔走的時候在某個地方聽人說起的,這不就用上了麽?


    淨涪佛身笑著搖搖頭。


    曾大壯有些不明白,直到淨涪佛身取出那一片空白的貝葉向他示意,他才算是有些明白了。


    曾老頭和曾老婆子在一旁看著聽著,很有些目瞪口呆。


    他們想過自己的兒子恢複過來會是個什麽樣子,想了很多遍了,幾乎每一日每一年都想過。有時候想得好一些,有時候想得差一點,不怎麽統一。


    他們兩夫婦有時候也會為了這樣的事情慪氣吵架,可有一點,是他們兩人都始終堅持的。


    不論他們的兒子恢複了會是個什麽樣子,聰明的笨的,又或者是這一輩子都......都這樣過來了,大壯也是他們的兒子。隻要他們還活著一日,就養著他一日。


    但哪怕是他們想象的他們孩子最好的模樣,也沒有這樣好的。


    曾大壯好轉後的情況好到出乎他們的預料,好到讓他們驚悚,但曾老頭和曾老婆子還是那一對父母,再怎麽樣也不會害怕懷疑他們自己的兒子。這會兒見得曾大壯和年輕僧人說話,他們也就挺直了背,格外驕傲地在一旁聽著。


    淨涪佛身眼角餘光瞥過這一對夫婦,眼底淺淺地浮起了一絲笑意,便連唇邊那自然而然上揚的弧度也小小地擴大了一分。


    曾大壯也見到了他們父母的這個變化,臉皮繃了又繃,才算是穩住了他那將要咧開的嘴角,但他還是挺直了背梁,聲音也更加洪亮有力了點。


    “小師父,”這聲音,震得長街旁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也都往這邊看了一眼,但曾大壯自己卻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還用那樣洪亮有力的聲音跟淨涪佛身說話道,“你這段時間還有什麽安排嗎?”


    淨涪佛身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旁邊的行人循著曾大壯的聲音望來,卻先看到了曾大壯麵前的淨涪佛身,他們不自覺地就放慢了腳步。


    如果不是曾大壯一家子就坐在那年輕僧人麵前,正和年輕僧人說著話,他們知道這位年輕僧人這會兒是有事在忙,他們是必定要跟他見一禮的。


    尤其是住在這附近聽過昨日晚上和今日早上這兩場木魚聲的人家。


    曾大壯注意到了旁邊行人的目光,不過他沒轉眼去望,還看著麵前的這個年輕僧人,他的恩人。


    事實上,如果仔細看的話,旁人是能發現他臉上那些許失望和無措的。


    因為他是真沒想到,他會在淨涪佛身這裏得到個這麽個答案。


    如果他的恩人有別的安排,他還能將他們一家子原本的打算說出來嗎?哪怕是因為他們想要道謝?


    不單單是曾大壯沉默了下來,就連旁邊的曾老頭和曾老婆子也是一時無言。


    半響之後,還是曾大壯開了口,“小師父,時間......很趕嗎?”


    饒是曾大壯終於開口說話,問的還是這麽一個問題,但淨涪佛身還是能聽出他話裏純粹的期盼。


    淨涪佛身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一家子的想法,也知道曾家這三口人請他,並不是想要跟他們村裏的人證明些什麽,也不是想要用他來鎮壓他們村裏必定會傳出的閑言碎語,而是真的就隻是為了謝他而已。


    淨涪佛身一個轉念,就搖了頭。


    為曾大壯疏導他的頭腦,其實真不如何花費他的力氣,而且認真說起來,哪怕曾家一家子都覺得他的這次救助就是救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命,是救了他們這一支的香火傳承,對他們家有大恩,別說是先前的那一根麻繩子,就是從他們身上拿走再多的東西都是值得。


    可是淨涪佛身卻明白,不夠的。


    他的這一次出手,其實還真的抵不上那一片貝葉。


    既然這樣,倒還不如做得更多一點。


    曾大壯見得淨涪佛身點頭,來不及想其他,期期艾艾地問道:“既然不怎麽急,小師父......不如請到我家吃一頓便飯,也算是讓我們謝一謝你?”


    淨涪佛身笑,點了頭。


    曾大壯連同旁邊的曾老頭、曾老婆子一道,齊齊吐出了一口大氣。


    看著他們這副模樣,淨涪佛身臉上笑容又更深了一絲。


    曾大壯吐完那一口大氣,又巴巴地看著淨涪佛身,問道:“那不如......就現在?”


    淨涪佛身還是點頭。


    曾大壯利索地從蒲團上站了起來,先彎身向著淨涪佛身拜了拜,才要轉身去扶起他老爹老娘。


    但他才剛轉身,就見曾老頭和曾老婆子已經從蒲團上站起來了,也正跟麵前這個年輕僧人彎身拜禮呢。


    淨涪佛身起身還了禮,又收拾了地上的東西,將它們送迴隨身褡褳裏。


    其實這地上也沒什麽東西需要淨涪佛身收拾,不過就是四個蒲團、一盞油燈和一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而已。


    最後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請迴隨身褡褳,淨涪佛身才轉身,示意地看向曾家一家人。


    曾大壯很輕很輕地拉了拉曾老頭和曾老婆子的衣角,對淨涪佛身說道:“請小師父跟我們來。”


    淨涪佛身點了點頭,跟在曾家一口子三人後頭去了他們村子。


    曾家一家人確實很有誠意,一家三口人先一同陪著淨涪佛身迴了家,又請曾老頭和曾老婆子在旁邊陪著他坐了,曾大壯才自己帶了錢,滿村地跑。


    請村裏手藝最好的、這時候也在家的師傅迴來幫忙拾掇出一桌菜肴,去村裏栽種有果樹的人家采買一點新鮮的水果......


    這麽一圈圈的跑下來,等他迴到曾家的時候,曾大壯身上已經濕了一片衣服了。


    曾老婆子在後頭見得,連忙將他推入房裏,讓他換上幹淨的衣裳。


    雖然曾大壯是靈醒了,但還是一如往常時候的那樣聽話。他乖乖地順著曾老婆子的力道往屋裏走,垂下厚實的草簾子後,就在裏間換上衣裳。


    曾老婆子看著那垂落的草簾子,上揚了一天的笑容又再往上拔了拔。笑著看那草簾子一小會兒後,曾老婆子才轉身離開。


    也就是在曾老婆子轉身的那會兒,察覺到曾老婆子還在的曾大壯忽然在裏間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曾老婆子確實年紀大了,眼睛、耳朵、手腳什麽的都不像年輕時候好使了,但曾大壯這一句話,還是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落到了她的耳朵裏,飄落在她的心頭。


    “娘,往後,我能照顧您跟爹了。”


    曾老婆子停下腳步,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曾大壯換完衣裳之後,也不歇息,還忙前忙後地張羅著這一桌宴席。


    這時候,村子裏但凡家境過得去的,都在家裏貓冬。聽見曾家這邊動靜的,不論得到消息還是沒聽到什麽的,都有他們自己的一番見解。


    這些話,往常時候曾大壯一家子就不怎麽注意,現在在忙活著招待淨涪佛身,自然就更沒心思和他們掰扯些什麽了。


    這時候,在曾家一家人眼裏,可真是誰都沒有淨涪佛身重要。


    曾家一家子的態度,不單是這村子裏的人看得清楚,淨涪佛身更是明白。


    他笑了笑,還隻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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