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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閱讀:?郗曇眉飛色揚,朝著劉濃再度一揖,朗聲道:“郗曇見過劉郎君,常聞人言,江左美鶴具清徽之音,乃正始之音複振於江表爾。郗曇自幼修書,時有迷惑懷存,今日道逢於途,不知劉郎君可否予以指正。”擺了擺手中麈。


    劉濃劍眉輕揚,看著躍躍欲試的郗曇,心中卻不願久滯,便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郗郎君赤心言誠,劉濃本不應拒,奈何時已不早,尚需拜見令尊,莫若改日。”言罷,繞過郗曇,大步而去。


    “且慢!”


    郗曇一聲輕喝,卻見劉濃腳步不止,心中一急,漲紅著臉,高聲喝道:“敢問劉郎君,君子,當以何為貴?”


    聲音極大,傳至院牆,墨藍絲履恰行於此,當即聞聲而止,縮於牆後,悄然竊聞。


    劉濃未迴頭,朗聲笑道:“君子,懷德居上,處惡於下,行道於上善,馳道於自然。君子以何貴,貴在知已存彼,貴在合德行已,貴在氣曰浩然。”


    郗曇麵上愈來愈紅,揚著雪毛麈跟著追,邊追邊叫:“聖人有言:大知閑閑,小知間間,聞君之言,非炎非詹,安能知乎?”


    劉濃按著楚殤,踩著木屐,闊步疾走,淡聲道:“不知不言,知者自知。”


    “嗯……”


    郗曇腳步猛然一頓,麵紅如坨,以麈擊掌,原地打轉,苦苦思索。倏爾,眼睛驀然一亮,好似已有所得,揮起雪麈,正欲再言。


    “阿弟,且慢!”


    郗愔穿著步履,行得極快,三步並作兩步躍過郗曇,朝著劉濃後背,揚聲道:“劉殄虜,故為兵之事,在於順詳敵之意,並敵一向,千裏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然否?”


    “然也!”劉濃高聲迴道。


    郗愔眉梢一拔,叉著腰,哈哈笑道:“若是如此,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生於狐疑。又作何解?”


    聞言,劉濃慢慢迴過頭,瞥了瞥郗愔,沉聲道:“柔能製剛,弱能勝強;正以輔奇,以奇製勝。此弱,此奇,乃戰之弱奇,非象之弱奇。郗郎君日後必將率軍逐敵,需知正奇之間,本無界定也!讀兵書萬卷,當知兵之要義也,莫忘其中!”言罷,淡淡一揖,卷起袍袖,快步踏入坎內。


    “兵之要義,莫忘其中……”


    “不知不言……”


    兄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繼而齊齊作歎:“人傑也!”、“盛名非虛也!”


    牆後,一身絳紅的小女郎,眸子一眨,端著手,轉身疾走。身後的小婢垂眉斂目,默然緊隨。


    劉濃穿過兩排對向屋舍,直行朝南正室,待至階下,見正室之簾遮掩,門口守著兩婢,便肅然靜候。


    自他闊步行來,門口兩婢的目光便如漣漪流盼,繞著他轉來轉去,竟忘記了通稟,好半晌,一婢方才迴過神來,掩嘴製住唿聲,巧步而下,朝著劉濃萬福,另一婢側身向簾,輕聲道:“迴稟夫人,劉郎君已至。”


    室內,一婢簾卷,姚氏踏出來,未料劉濃竟來得這般快,神情微驚,隨後張口欲喚,卻不知該如何稱唿,麵色變來變去,好生尷尬。


    劉濃目不斜視,朝著階上,沉沉一揖:“劉濃,見過尊長。”


    “嗯,嗯……劉,劉郎君勿需多禮,暫且稍後,夫君隨後便至。”姚氏麵染紅暈,暗覺站也不是,候也不是,隻得引著幾婢款款離去,邊走邊拿眼角瞄畫劉濃,暗讚:‘真真一個美郎君,兩載不見,神秀依舊,即使玉麵染暇,卻更增俊澈也……唉,璿兒……’


    劉濃孤立於階,一手挽於胸前,一手按著腰劍,目光淡然。


    心中卻在合計鮦陽之事,此事已致書祖逖,並且呈奏建康,若按晉律,理當由祖逖再行任命,但北地非同江南,且自己與祖逖僅為從客,非同僚屬。此間關竊極是微妙,便若昔日兗州,一州三刺吏,極其混亂。於豫州而言,鮦陽無關緊要,但就上蔡而言,鮦陽便不容有失。建康定會置若不聞,隻論功績,而讓自己與祖逖商議,然,祖逖尚未迴信……


    “瞻簀!”


    正在深思繆慮時,階上傳來一聲喚,微微一側身,郗鑒大步行來,高冠華袍,大袖盈風,花白胡須梳理的澄亮整齊,麵色容光煥發,與方才一較,判若兩人。


    劉濃讚道:“郗伯父,實乃儒雅之士也。”


    “哈哈……”


    郗鑒展了展袖,欣然而喜,繼而,拉著劉濃的手,走入室內,二人對座於案。


    案上已置茶具,諸色器皿齊全,遞火、降紅、撩雲、甘鈍等物,逐一呈放。


    郗鑒笑道:“自兩年前,一飲瞻簀所烹之茶,便終生難忘矣。奈何,每每自行烹飪之時,卻難得其中真味。今日,理當一償所願。且飲一盅茶,你我再赴士稚之宴。”


    劉濃淡然一笑,揖道:“郗伯父憂心家國之事,故而,難烹閑靜之茶。不敢有瞞伯父,自劉濃北來,已鮮少煮茶。是以,若茶意不正,尚請見原諒。”


    “然也……”


    郗鑒眉色一動,悵然道:“瞻簀所言極是,茶乃清雅之物,為瑣碎之事而鎖心,故難為好茶。若是如此,此茶……”


    “郗伯父!”


    劉濃見郗鑒神情愁悵,當即再道:“縱使漸爾生疏,然,劉濃茶意尚存於胸,當為郗伯父烹茶一壺,寥表敬意。


    ”


    郗鑒一頓,半晌,深深注目劉濃,歎道:“瞻簀,好瞻簀,君子當如是也,不臨其身,心居其境,吾不如也!”說著,也不知想到甚,神情一振,又揮手笑道:“快快煮來,期此茶意!”


    這時,有婢女見室中昏暗,便欲燃燈。


    郗鑒瞅了瞅天色,見日已西垂,室外一片茫茫,秋風正涼爽,當即便笑道:“行茶不可拘氣,莫若至室外煮來?”


    “甚好!”劉濃也嫌室中太拘。


    當下,郗鑒便命軍士將矮案抬至室外,鋪上葦席。


    劉濃就坐於寬闊的外院,閉上了眼睛,細捕耳際之風,暗聞唿吸綿長,隨後,徐徐開眼,淡淡一笑,朝著青天一揖,對著院中老樹一揖,麵向郗鑒一揖,修長如玉的手指逐一撫過各式茶皿,當即培火調水,拔茶煮意。


    但見得,英美郎君月袍青冠,腰懸長劍,拔火如投令,調水似行軍,進退有據,瀟灑無比。不多時,水已滾,執起鳳鵝壺,作九點頭,淺淺斟得一盞。


    茶湯碧透,雙手持盞,徐徐一蕩。霎那間,清香,四溢綻開。


    郗鑒麵帶微笑,嗅著茶香浸懷,暗覺經年戈馬之勞累,盡皆附於清風,乘於浮雲,好不快哉。


    “郗伯父,且飲!”


    劉濃微微一笑,暗覺茶意有所增益。


    郗鑒接過茶碗,先嗅,再抿,一抿之下,閉了眼睛,良久,良久,方才迴神,再抿一口,哈了一口氣,捧碗道:“瞻簀,今日之茶較之昔年,大有不同矣!仿若少卻幾許縹緲,更增幾分醇厚,若細細一覺,又覺得縹緲未少,實乃藏於其醇!”


    “伯父,過讚!”


    劉濃給自己斟了一碗,淺淺一抿,其味濃淡相宜,絲絲縷縷,環蕩於胸,繞而不散,教人如置春山新雨後。正自沉神時,恁不地,眼角乍然瞥見一縷絳紅,待眯眼細看時,卻又隱而不現。搖了搖頭,暗忖:眼花矣……


    稍徐。


    郗鑒品罷茶,把盞一擱,摸索著茶盞邊緣,凝視著劉濃,想了又想,終究忍不住,歎道:“瞻簀,惜乎,惜乎……郗伯父待汝,多行有虧也。”


    劉濃趕緊把茶盞一放,深深一揖,正色道:“郗伯父,往事已矣,何需掛懷。”


    “唉!”


    郗鑒長長一歎,捋須道:“今日你我重逢,不知他日,幾時方可再見。瞻簀,三日後,我將經淮南而入建康,若事順遂,便會入江東。暨非,便欲在江東擇一地,建莊園,安置家室。”


    嗯?!


    劉濃神情一怔,隨後匆匆看向郗鑒。


    郗鑒麵目悵然,未看劉濃,時爾看看側院,倏爾望向南方,聲音極淡:“瞻簀,北地看似漸安,實則非也。士稚,士稚……”


    言至此處,目光一收,頓住話頭,轉目劉濃,眉正色危:“北地……北地,依我所度,不出三載,必將大亂!瞻簀,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汝於建康之事我已知。然,今非往昔,如今汝身負重名,且居上蔡而有功,莫若隨我一道入江南,何如?勿需憂心,朝中之事不難料理。即便難遂我意,亦可使瞻簀安居江南,猶勝於北。”


    一道入江南……


    郗伯父欲入江南,兗州軍情尚不至此,莫非,乃紀尚書之意?而且,郗伯父好似自知,此次難以如意。


    而祖逖,祖逖所謀在何?


    據史所載,祖逖生前再次收複洛陽,觀如今之勢,勢難成行!當為與郗伯父共伐石勒之故!此為其一,其二,除卻石勒,能入祖逖之眼,當為……當為,王敦?!


    然也,然也,祖逖一心伐北,身體卻日不如前,故而,戮力絕擊!既可逼退石勒,又可再震王敦,保得三兩年平安。豫州不可棄,屆時,江東士人已知兗州軍,紀瞻便順勢而為,棄兗州,引兗州軍入江東製王敦?!


    唉,興許如此。然,我若歸江南,上蔡何如……此時,不可歸也。


    一瞬間,劉濃心思電轉如潮,星目開闔之時,混亂不堪。左手輕顫不休,以右手抹了又抹,卻未見其效。深深的吸氣,默默的暗吐,該以何作答?


    “瞻簀,瞻簀……”郗鑒輕喚,目光卻帶著希冀,他希望劉濃能隨他入江南,非為其他,實為那份情誼!八年來,牽掛於懷,妙賞於心之濃濃厚誼。


    唿……


    劉濃暗吐濁氣,複吸一口氣,看著神情誠懇的郗鑒,攬手於眉,沉揖入地,朗聲道:“郗伯父,且恕劉濃罔顧好意,非是劉濃不願為,而屬不能為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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